沈灼顿了顿,表情从脸上逐渐褪去,他语气平静而措辞尖锐道:“这就是远程集团对待竞争者的态度?抱着盲目的自信轻视对手的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沈灼甩手就扔下一叠资料,抬了抬下巴,气势凌人道:“这是二级市场大量收购振兴科技股份的几家公司和世荣签订的转让协议,不多不少,占总股本的0.5%。”

姜成庆面色铁青,震怒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灼撇了撇嘴,一脸冷嘲,“你是不信世荣的财力,还是太过信任自己对证券市场流通股的监控?”

姜成庆握紧拳头不说话,额头青筋直蹦,沈灼轻松地摊开手,“现在的事实已经是,世荣集团越过远程集团成为振兴第一大股东,当然你也可以进行反击,和世荣争抢振兴的控制权,世荣奉陪到底。但是有两个问题,我很好奇。一,远程集团是否有足够的资金和世荣展开长期的拉锯战?二,”沈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环视在座的股东,“各位投资人注资振兴科技,在商言商,无非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远程和世荣,哪个更有能力领导振兴,满足各位的需求,我想大家心里都有答案。”

“沈灼——!!!!”姜成庆将资料摔得整张会议桌都撒满了纸。姜成庆越是愤怒,沈灼越是从容,他一手托着胳膊,以绝对雍容、优雅的姿势,端起描金花卉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

姜成庆始终是一个集团的掌舵人,在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他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姜成庆脸上不见怒容,只有疲惫,和一丝身为长辈的无奈。他对其余股东说:“各位股东见笑,我想和沈灼单独谈谈。”

其余股东面面相觑,默契地鱼贯而出,包括伊廷和国茂副总,他们显然也不想在局势未明的时候,盲目插入世荣和远程的纷争中。

会议室里只剩下二人,姜成庆的肩明显垮了下来,他捏了捏鼻梁,语重心长道:“阿灼,你这样恶意收购振兴,你父母知道吗?”

沈灼笑了一声,明显讽刺的含义居多。

姜成庆立刻解释:“当然,我不是以你世交长辈的身份压你。可是姜家和沈家历来交好,你和我们家姜高、姜远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从我们这些父辈开始,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不很好吗?我们联合在一起,在商界谁敢不让着我们?你说,你现在是在闹哪一出?这不是窝里反,平白给外面那些黑心的作壁上观,渔翁得利的机会吗?”

“是,姜远那小子是混帐,没出息,我可使劲揍过他了。也是你叔叔和阿姨不好。你叔我一直忙着生意,你阿姨吧,只会宠孩子。姜远那混帐小子就是给你阿姨宠坏的,什么都不懂,只会给家里添乱,就给魏扬一个戏子蒙了。阿灼,姜远和王家大少的事,始终是私事,这牵扯到公事上,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都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王景珅吧?男人重情重义,是好,你叔叔也不是迂腐守旧的,我是支持你们的。可不说这公司的争夺动辄上千万甚至上亿,就是你把这事闹大了,万一惊动你父母,你们老沈家就你一个独苗,可不期望你娶个好女孩延续香火的?他们会怎么看王家大少,怎么对付他?”

沈灼轮廓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姜成庆,那神情像是看一出戏,末了赏脸地笑了笑,却不知道是赞同的笑,还是好笑的笑。

“阿灼,听叔叔一句劝。远程是比不过世荣,但是大家硬碰硬,世荣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能够赚钱的饼是有限的,我们窝里反耗光了资金,反倒让那些原本不如我们的对手后来居上,你说这值得吗?”

沈灼眼帘半阖,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姜成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半刻的轻松。

沈灼松口道:“好啊,世荣得手的国茂股权,不是不能转给你。”

姜成庆先是一喜,然后又警戒起来,沈灼话里转折太过明显,姜成庆表面却是热切道:“好侄子,我就知道你可比我们家两个臭小子理智得多。哎,老沈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儿子,可真是老沈家几辈子修来的。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押着姜远那臭小子给你和王大少道歉!”

沈灼说:“我的第一个条件,我可以转让出国茂的16%股权,如果远程能收入这些股权,在振兴科技就能实现绝对控股。但是,世荣是以去年振兴市盈率48倍的估值入手国茂的持股,如果再次转手,算入世荣在这件事中投入的人力,如果低于市盈率50倍的估价,我是不会出手的。”

姜成庆面容抽搐,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沈灼在他看来实在是狮子大开口,股权在他手上估计还没捂热,价值就翻了一个大跟头。

沈灼悠然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那世荣集团就代替远程集团成为振兴科技的第一大股东,抑或转给第其他股东或者第三方,那时候就是价高者得,最后落入谁手中,就不是我会考虑的事了。”

这几乎是□裸的威胁,振兴科技是远程集团重要的子公司之一,上市后价值更为可观,如果16%股权落到对手公司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姜成庆咬牙道:“好!我同意!”

“第二个条件,”沈灼慢慢地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姜成庆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扭曲表情,“姜远是你的儿子,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是被魏扬蒙蔽,还是自己动了念头对王景珅下手。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在警察查案期间,包括之后所有司法程序中,姜家不再插手包庇姜远。”

姜成庆的表情已经十分勉强,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阿灼,你这事就做的不地道了。你再喜欢王景珅,你能娶他回家?他能帮你传宗接代,沈家能接受他?你现在喜欢他,但将来?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一辈子!可是姜远是我儿子!一辈子都是我亲儿子,是你从小到大的玩伴,沈灼,你胡闹到现在我都忍了,可是你现在是他妈要把我儿子送进监狱?!”

沈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姜叔真是爱说笑,姜远是你谁,似乎和我没有关系。但王景珅却是我另一半,他儿子也就是我儿子。只能你儿子欺负我爱人和我儿子,不准我送你儿子进监狱?我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姜叔,你今天也累了,不如回去好好考虑,是接受我的要求,让一个不成器、整日惹事生非的儿子蹲几年监狱受些教训,还是让振兴易主,远程集团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姜成庆阴森森地盯着沈灼,“世荣的股东们就允许你为了一己之私把整个公司拖下水?”

沈灼站起身,理了理西装,几乎傲慢道:“不巧得很,世荣的确是我的一言堂,就不知道远程集团是不是也万众同心,愿意倾力保你那个荒唐儿子。”

“……”

沈灼走出会议室,光亮的玻璃墙上映出他步履稳健的身影,沈灼转过拐角,在苏惠的陪同下等待下楼的电梯。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沈灼对苏惠说:“我的钢笔落在会议室了,你帮我取回来,我在车上等你。”

“好。”苏惠转身就走了。

沈灼进到电梯,对门外踟蹰站着的姜高挑眉道:“怎么,不敢进来?”

姜高吐出一口气,跨进电梯里。

电梯门阖上,内部狭窄的空间气氛顿时变了。

姜高问:“怎么样?”

沈灼看着显示板上不断下跳的数字,“接下去就看你的了。”

姜高笑了起来,“如果我是王景珅,肯定嫁给你得了。”

沈灼道:“谁都不能替代他做决定,包括你。”

姜高噎了一下,想了想,又摇头,“不过你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让我吃惊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也以为姜远的肆无忌惮是有道理的。你身为公司高层,一定以公司利益为重,绝对不会牵涉私人感情。而我父亲,”姜高嗤了一声,“如果不损害他的实际利益,他也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他那个废物儿子。”

沈灼拍拍姜高的肩膀,“如果你能说动姜成庆,你的生活就能清静好几年,当初姜远逼走许向东的债,也算得到偿还。”

姜高摇头,苦涩道:“就算姜远坐牢,向东也找不回来了。”

沈灼安慰地拍了拍他背,率先跨出了电梯。

王景珅敲了敲门,“总经理,您找我。”

王固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片刻后才抬起头,“锦江庭和世荣度假村合作计划跟进得怎么样了?”

王景珅规规矩矩回答道:“明天我和ryan去t市出差,合作细节会和临江国际度假村开发有限公司的相关负责人直接确认,如果进行顺利,在t市我们就能草拟合同,然后委托律师修订。”

王固科点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好。”

王固科从文件夹里取出两张资料,“这是市场部让我签字的文件,你顺便带回去。”

“嗯。”王景珅起身准备离开。

王固科忽然说:“你出差这几天,王恭奇送回家里,免得别人误以为我王家苛待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