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铺了一层白色的晶莹,那是一束纯净无暇的光阴,雪,总会落到这个世界上,它想要去的某个地方。

若映竹吃了退烧药,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迷蒙中听到熟悉的男声,"嗯,她吃过药睡下了……没什么大碍,好,就这样……"

半靠在床头,若映竹感觉全身乏力,中午只喝了一碗白粥,此刻肚子空空如也,可也没有什么进食的**,看了看时间,她竟然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不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醒了?"听到动静,从门外慢慢走进来的男人在床边坐下,习惯性地伸出温厚的大手去探她的体温,似乎觉得与常人的温度相差无异,又不放心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

他离得是那样近,濡湿而清冽的男性气息几乎将她淹没,低眉垂眼认真看着她,白皙的眼底投下淡淡的清影,在这么专注而灼灼的眼神下,若映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正常的体温瞬间又烧起来了,脸红红地推了推他,没有反应。

自认为正办着正事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心里暗想,即使已经这么亲密,她还是对自己的碰触很敏感,小女人每次一害羞,无处可逃的时候,总是喜欢往他怀里躲。

若映竹的脸颊贴在他胸前,隔着柔软的布料,是他热烫的温度,脸上的绯红又深了几分,扯扯他的衣袖,"刚刚是谁打的电话啊?"

裴澈为两人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她放在修长的腿上,半搂在自己怀里,清湛的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纤细的脚踝上,"是妈妈。"

若映竹突然抬起头,"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以前的时候两人会趁着周末回裴家吃个饭,陪裴母说说话,然而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已经许久没回去过了。

"也没什么。"裴澈淡淡说着,"妈约你到外面喝下午茶,不过,当时你发着烧还在睡,我帮你推了。"

"哦。"若映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遗憾,"那只能约下次了。"

若映竹心里知道这个婆婆是真的对自己好,几乎跟女儿无异了,她生性内敛,不像裴岚那样会说那些温暖的贴心话逗她开心,只能趁着有时间多陪陪她,聊聊天、逛逛街什么的。

"难道在家里陪我不好吗?"若映竹正走着神,男人竟然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低沉醇厚的声音似乎带着陌生的酸味,她不禁莞尔一笑。

哪有人小气到跟自己母亲吃醋的啊?看他抿着薄唇郁闷的样子,若映竹心里就乐了,抱抱他的腰,讨好地说,"你陪着我,当然好啊!"

裴澈半眯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清清淡淡的,只是闷哼了一声,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这个男人难得别扭一次,若映竹有的时候也是很配合和他玩这种所谓夫妻情趣游戏的,半跪在**,晃晃他的手臂,声音娇媚似水地唤,"澈,澈……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说着说着连自己也笑了出来,"我不应该让你吃自己母亲的醋的……"

裴澈原本还享受着她的温声软语,一听这个脸色就沉了下来,幽深的眸子慢慢逼近,危险的气息不断涌出来,"再说一遍,嗯?"

不一会儿,若映竹就被他逗弄得喘气连连,真的软下声音求饶了,"澈,不要了,我真的错了……"

男人的手果然停下,问了一句,"真的知道错了?"

若映竹往后退了退,枕在他的腿上,脑袋俏皮地在他左腿和右腿间来回摇动,嘴上却是不负责任地应了一声,"嗯!"

欧阳明自从上次和安如闹翻之后,两人就开始冷战了,加上最近事务繁忙,他干脆搬到了公司,偶尔才回家一趟。

刚在外面应酬完,欧阳明准备回家拿点换洗衣物,母女俩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无声开着,室内弥漫了一股诡异的安静。

安如听到声音抬起头,迅速不自然地弹开目光,欧阳明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走到自己女儿旁边坐下。

没有爱情维持的婚姻真是可悲,尚在最甜蜜之时,两人也只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更何况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更是彼此间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艰难。

"宁宁,"欧阳明细细打量了欧阳语宁一眼,声音带着莫名的心疼,"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瘦了这么多?"

"爸爸……"眼前的男人从小把她当掌上明珠疼爱,听到他关心的话,欧阳语宁心里的委屈又阵阵翻涌上来,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却在安如投来的一个别有深意的暗示眼神里噤声了。

安如站了起来,双手环在胸前,冷哼了一声,"现在倒想起你还有这个女儿了?是不是急着想要讨好你前妻的女儿,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所以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听到"前妻的女儿",欧阳语宁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紧咬着下唇,要不是因为若映竹,她怎么会落到这般……不堪境地?

可笑的是,她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女儿,身上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液……

"我不想跟你吵架。"欧阳明重重叹了一声,有说不出的疲累,最近安氏公司某个项目出了很大的纰漏,资金周转不通,银行贷款的申请一直没下来,他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宝贝,我们走!"安如实在气愤不过他这种淡淡的态度,拉着欧阳语宁的手,拖着上了楼。

看着母女俩离开的身影,欧阳明眉头皱成了结,浓重的哀愁爬上了微白的发梢,他慢慢在沙发上躺下来,合上眼睛,只觉得心里无比苦涩,他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面临了极大危机,他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家庭支离破碎,原来众叛亲离,才是他最终的结局……

若映竹病初愈,裴澈原本想让她在家里休息三两天再回去上班的,但还是敌不过她的执拗,加上自己也并不清闲,新品牌的推广、公司的重大事务、接连不断的会议,他几乎分`身乏术,带在身边反而比较放心。

托某人的福,效果简图已经画好,若映竹剩下的工作就是到生产部去和样品员沟通,不过设计部的作品大多属于精良上品,需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所以这个工作也比较轻松。

确定了最终样图,若映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从生产部出来,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笑意突然僵在嘴角。

欧阳明是抽空回来开股东大会的,顺便下来视察,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若映竹,也是微微一怔。

若映竹先反应过来,刚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待会有空吗,我们聊聊?"

咖啡厅里飘荡着舒缓的轻音乐,欧阳明却觉得自己的神经绷得很紧,面对这个亏欠甚多的女儿,他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她是真的和若苏长得好像,明眸皓齿,气质纯净,出落得清新淡,欧阳明想起多年前和若苏初见的画面,仿佛时光倒流,俨然觉得此刻美好如初,只是,怎么只是一瞬间,就觉得物是人非了呢?

相反的,若映竹倒是一脸淡然,浅酌了几口咖啡,抬起头,"欧阳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这一句冷冰疏离的话,把欧阳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假装轻咳了一声,突然问了一句,"裴澈,他对你好吗?"

她的性格也像极了若苏,欧阳明只觉得,这样的性子,一旦磨在日常的人间烟火中,会非常吃亏,若苏就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若映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心里想,难道是要隔着多年的时光,弥补他欠下的父爱,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声音却是极冷的,"这个……不劳您费心。"

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着他一副小心翼翼放下身段讨好自己的模样,又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脸色骤白,若映竹虽然有点不忍,但是心里始终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提醒着她,阿七,你是对的。从始至终,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场路过,你是他的路过开的花,却被他抛弃在世态淋漓里,被无尽的尘世流言灼伤……

他,已经被自己永远驱逐了,不是吗?从他离开的那一刻,阿七就没有父亲了,所以,眼前的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又何必,心有不忍呢?

许久,沉默。

"我想知道,"若映竹神色淡淡,声音也很轻,却让欧阳明听得心惊,"您爱过我的妈妈吗?"

若映竹代替自己的母亲,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连死的时候都是炽烈的,想必也是心有不甘的啊!

"没有。"

欧阳明手无力地垂下,说出了此生最绝望最冰冷的两个字。

爱过又如何?多少美好的时光,被菲薄的尘间烟火所辜负,多年以前脉脉如水的誓言,也被流年冲淡,他欧阳明,如果再对若苏说爱,那是……侮辱。

生命浅薄,但谁是谁非并无定论,若苏爱得轰轰烈烈,终究还是被一抔黄土,覆盖了荒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