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相信刘小晶是真天真,那么你才真的是天真。”聂皓天望着赵天天:“是什么阻碍了你的判断?”

赵天天皱着眉,难得看见他这般纠结的模样。聂皓天拍拍他的肩膊:“微微始终不肯告诉我刘小晶的身世,但是她暗示:我所猜想的,其实就是正确的。”

“你怀疑她是……狂讯的人?”赵天天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心里却本能的对这一真相有抵触而已:“如果她和林微早就相识,那么,她们便是在狂讯时期认识的。”他说出这句话来,又长长的松了口气:“幸好,她们以为狂讯死了。”

“那是她们认为而已。”

赵天天忽然叹气:“老大,对于林微曾经和狂讯的种种,难道你真的心无芥蒂吗?”

“……人这一生,哪能毫无遗憾?她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还求什么呢?”

林微把刘小晶拖进房间,急急的望了望外面,关上门,便扯着她到身边细声问:“怎么样?”

“没有线索。”刘小晶摊手,显而易见的失望:“当年的老本营,早就被当地势力占据。别说狂讯的手下了,就连当地旧村民,也无人再留守。”

林微颓然坐下,心中失望难以形容。刘小晶望着她充满怜惜:“当年,狂讯在柬埔寨边境确立势力,种毒、制毒、贩毒,赚下大笔黑心钱,垄断这个区域的毒品生意多年。由于地处两国交界地带,又深处山谷,地势险恶,他多年来势力稳固。我们跟在他的身边时,他警戒心极高,出山入山从来都瞒着我们,我们这次能出来,也是被蒙了眼睛空投回国的。这次,项飞玲在他家的视频里,我们找到回山的线索,但我回去后,那里已物是人非。微微姐,你要找的人,绝不会在那儿了。”

狂讯在黑道闯下大片基业,得到的虽多,但在异乡泥潭里混着,始终向往光明的日子。后来,他携着自己辛苦抢到的黑金,主动找当时为地方警界一哥的徐展权合作。他才在徐展权的暗中支持下,回到国内,做着黑白夹缝里的生意,有徐氏势力庇荫,他的事业也如日中天。只是在柬的势力也自被清除,再不留一丝痕迹。

林微以手蒙着脸,看不穿表情,但剧烈的呼吸在很久之后才平稳下来:“我知道,狂讯和说,把他送到很远、很安全的地方去了。我想,狂讯死了也是好的,没了狂讯的威胁,他在别的地方,也会过得好好的。他那么好,老天会厚待他。”

刘小晶过来把脆弱的她拥在怀里:“这事儿,你为什么不和首长说?”

“不能告诉他。”她凄然苦笑:“我想了很久,这是最好的结局。一个人苦,总比两个人苦要好。皓天现在这样挺好的,完美的,没有遗憾的人生。”

“你啊……”刘小晶长叹气。

林微冷静下来,才疑惑的责问她:“你为什么要在天天的身上装追踪器?”

刘小晶嘟着嘴:“你料得不错啊,聂皓天绝对不让我同往新疆的,所以我便可以趁机回柬办事。但是,我又不甘心,不想断了你们的消息,当时鬼使神差的便给他装了。我也不知道,会害得你们被追杀。”

“哼,以后不要再这样自作主张。现在,聂皓天已经怀疑你了。”

“不怕。”她嬉皮笑脸的:“有你罩着,聂皓天不是问题。”

“我能罩你多久?”看林微瞪着自己,刘小晶后知后觉的挠头:“对啊,万一你不能罩我怎么办?难道,我得另外找靠山?”

“唉……”林微拿她没办法。但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和她纠结,叹着气,寂寞的望着窗外。

日近黄昏,落霞隐在窗外枯树的一角。聂皓天走进来,抚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了?”

她抬脸看着他,有点痴傻的样子,眼里薄有泪光:“皓天?”

“嗯。”他俯着身子,细细的观察她的脸色:“不舒服?”

她摇摇头,把脸挨到他的小腹上,双手环着他的腰,他听到她抽泣的哑哑的嗓子:“我常常会怀疑,在我面前的这个你,不是真的。”

“傻瓜。”

“好像做梦一样,有时候会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还在我的身边呢?”她的脸在她的腹上蹭,密密的泪润湿他的衬衣。他皱眉轻抚着她的发,一下一下,温柔怜惜:“今晚我不出去了。”

“你有事?”她抬起脸,用手擦了把泪,眼神又清明漂亮:“快去。”

“可是你……”他眉皱着不放心的表情,她笑了:“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情绪低落的日子的,你懂的,首长。”

他放下心来:“首长不懂,但你男人懂。”

“嗯,你最懂我了。快去快回。”她凝望着他,目送他出门。

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听到他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心里忽然升起茫然无措的慌乱,心突然像空了一块,像失去了什么。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又汹涌强烈。她腾的冲到凉台上,看着院子里,他伟岸的身子信步走出屋檐下,落日洒在他的头顶金光灿灿,挺直的腰杆,宽阔的肩膊,长腿迈出的沉稳的脚步。

这么好看帅气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走远。她眼里的泪忽然就充满,不可抑制的哭泣,在露台上向他招手,想要唤他回来,声音哑在喉咙,他却已踏上了军车。

“皓天……”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冲动的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突然会这么难过?皓天,这一刻,我忽然很害怕。

赵伟恩双手放在桌上,互握着焦虑的搓。面前的聂皓天坐得安稳,傲气的男人,成足在胸的模样。这个男人,局势再险,他似乎也从未失去把握。

他修长五指轻轻的敲着桌面:“赵伟恩,这回要见我,又想告诉我什么秘密?”

赵伟恩吞了吞口水:“放了我哥。”

“哈,赵伟迁挟军自重,公报私仇,还与暴恐组织暗中勾结,连累新*特种兵团15名士兵无辜遇难,还设局意图全歼猎狼分队尖兵。而我,堂堂司令官被他的手下追得差点吐血,这么重的罪,我聂皓天如何能放?”

赵伟恩:“我知道,这事,你一直没正式上报,也就是为了今天,让我开口求你。”

“还有点脑子。”聂皓天冷笑:“那么你说说,你用什么来求我?”

“我在银行有个保险箱,徐展权和我哥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帮徐展权亲手做的事情,有很多的罪证都在里面。尤其是狂讯,他的组织和徐展权合作,是由我一力主导的。有很多事情徐展权都不知道。”

赵伟恩的唇边也噘起冷笑,像是得意自己留有后手,今天终于派上用场:“我知道,像徐展权这种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说不定哪一天,我便成了弃子。我是想要保护我自己。”

“你为什么认为,这些东西,会比赵伟迁的命还值钱?”

“里面的机密:林微为什么不惜背叛你,得罪整个天下,也要听命于狂讯?这,难道聂爷也不感兴趣?”

聂皓天手中五指握作拳头,冷眸冰芒像刀一样刺向赵伟恩:“如今,你能保的只有你大哥了。你是完了。”

赵伟恩弹的跳站起,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的坐下:“我知道,我已是弃子。”

“弃子要不想成为死棋,便得另谋出路。”

“你是说,我还有出路?”赵伟恩狂喜的望着聂皓天,他知道,只要聂皓天给他希望,他就有希望。

“说出保险箱的密码,在牢里供出徐展权犯罪的全部证据,以后转作污点证人,我聂皓天派人保护你。”

“谢谢,谢谢聂司令,谢谢……”赵伟恩狂喜的站起来,重获生机的脸写满了感激和狂喜。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那么的渺小。在日复一日的死亡阴影下挣扎着的人,对生存的渴望胜过一切。所谓忠诚,所谓信仰,并不足以支撑他龌龊的生命。

他自问必死,即使聂皓天不杀他,徐展权也必然不会再让他生存下去。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掌握的机密罪证太多,从前的相依相存,如今已变作对方的心腹大患。

此前,徐展权还要仰仗他兄长的势力铲除聂皓天,但新疆一事破灭后,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哥哥,都已进了徐展权的死亡名单。

如今,聂皓天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必得好好把握。

“保险箱的锁匙在……”

中国**银行的行长在深夜里陪着聂皓天来到秘密的v贵宾秘密保险箱的房间内。守卫森严的壁垒,行长与聂皓天站在密室内,两条锁匙一起打开了其中一个金漆的箱子。

聂皓天淡然挥手:“今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也从不曾和我来过这里。”

“请贵宾进去检阅物品。”行长指了指旁边的秘密的小空间,自觉退出去:“首长,我先出去。”

“守住自己的口,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行长对着这种军界狂人也心中敬畏,军事机密、**,他躲得越远越好。

聂皓天金光闪闪的密室内。年金过万的保险箱里,三个格子分别放着不同的物件。古董、珠宝、黄金、证券凭证……当然还有那一叠叠整理过的资料。

赵伟恩没有骗他,这个人为自己留的这一手,不可谓不大。在其中一个黄色盒子里,他却看见了自己和林微的相片。

这些相片,甚至连他都不曾见过。

林微,肩上还没有任何肩章的小兵,着一身白色短袖军衬衣,站在校场里与一众新兵受训。她的侧边站着雷丰和春花,而相片的最边角处,校场后的那棵白槐树后,聂皓天在看着新兵受训。

那么远的镜头,聂皓天却能看清自己那时眼里蕴涵的情意。他居然也还记得,那一天,正是她受训的第二周,她在前一晚的集体聚餐时,喝醉了,拉着他的领子,在所有兵将的面前,亲了他一口。

那是她第一次亲他,虽然不是她清醒的,但却是她主动的。而第二天,他便来到这棵树下,悄悄的看着刘春华练兵。

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公正不苛的暗中监察练兵成效。但现在回想,他的脑子里却只有俏皮不受教的238的各种模样。100个兵士,他只记得她一人的脸,只因他那时的眼里便只有她,虽然那时他并不这样认为。

眼睛润湿了,在这静谧的私密空间,他慢慢的翻着这些珍贵的相片。他甚至忘记了这些相片为什么会存在,到底是谁,为何种原因偷拍了她和他。

他只是想哭,他的微微,她那些漂亮娇俏的样子,那么活泼灵动的年月,他没有好好的拍一张她的相片,没有更细心的全部全部的记住她。

那时候,他总以为,日子还长,相爱还远,所以才会让他和她珍贵的相处,最终落下无法追补的遗憾。

“微微……”他抹一把自己眼角的泪。这个地方,他无须向任何人隐藏软弱,他抚着相片中她美丽的脸,她军装裹着的浮凸身材,她怒瞪着他时噘着嘴儿的愤懑,眼里却映着他的影子明媚又漂亮。

“微微,啊……”他抚着胸膛痛哭,那如海潮,如黑海漩涡般把他卷进深渊最底层的悲痛,让他在这个密闭的一人空间,如个疯子一样痛哭。

“微微,微微……微微!”他用力的扯着自己的胸口,指甲狠力的往心前区上抓,想要把那颗还活泼跳动着的心脏生生的扯裂出来。

“微微,微微,微微……”

他失去了她,早就失去了她,4年前,那一夜……

在那一叠亲密相片的最下方,一张浮肿尸体的相片,一张发黄的死亡通知书,孤寂的躺在最底层的角落。

公民林微,女,21岁,身份证号:*****,下方有公安部的证明、公章,还有陆晓和纪敏如的亲笔签字确认。

死亡证明书的下角,粘有一个白色小胶袋,袋子里真空包着的是一块不整齐的肌肉组织,旁边小字说明:死者dna样本。

“啊呜呜啊,微微啊,微微啊……”

你走了,你真的走了,为什么?为什么?微微,我要怎么办?

他瘫在地上,哭声像山林里绝望动物最无望时最后的呜咽。心,再也寻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他这一生,没有任何时刻,悲惨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