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呆住了,黑暗中聂皓天把她搂住,虽然不似从前那般紧到让她心安的拥抱,却也有他厚实的温度。耳边他轻声说:“我们就这样吧!”

“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吧?”她任性的推他,虽然自前一秒她还以为得他的温言软语是奢求,但当他真的软了,她却又不依不饶了:“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要走,我再也不回来,也不行吗?”

“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不要我了!”她吼了一嗓子,他的答话急促:“好,我现在要你了,所以,你没有理由走了。”

“喂……”她被他扯上楼梯,楼梯的上下阶级,她仰头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舒气,似乎有什么难题在他的脑袋子里解决掉了。

“我要走,不是和你怄气,我说了100遍了,你明不明白?”

“你要走,因为你生我的气。”他肯定的答:“那你不生气就行了。“

“哈,说不生气就能不生气?”她无语了,很头痛他这样蛮不讲理。

“之前,我也很生你的气,更生我自己的气。可是我们……”他的眼神移到她的腹部,眼睛泛起隐约笑意:“日子总得过的,即使生气,也还是要走下去的。”

“喂,谁要和你过日子,走下去?”

“微微不在,我的床也轮不到项飞玲来躺。这句话,我从前没有和你说过?”

“……哼!”她愣了半晌,嘴巴噘得高高的。原来他也知道,她生气这个啊!原来他也明白,他应该道歉的啊!可是他,为什么就狠心的气了她这么久呢?

可是,如他所说,日子总要过的,难道就一直怄着气离开他吗?她已尝过和他离别后的生不如死,所以,只要有一个理由,一点火花,她都会在他的身边安营扎寨,不舍不弃。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和项飞玲弄出那些事来,然后又这样让人家而原谅你。”她委屈地:“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相信你的,我也不是一定要深明大义的,有一天,也许我就信了项飞玲,就真的生气了,再也不回来了。”

“嗯。”他拔她的额发,她生气的时候,委屈的时候,似乎每一个时候,都像极了微微。

不,微微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搂着她的肩膊:“早点睡吧!”

她被他牵上房,身子不小心的粘上了他的肩膊,她的眼皮便开始沉甸甸的,拿条竹竿去撑都撑不开她的眼皮了。

就这么等待他回家的一周里,她没一晚睡得安稳,如今身边有他的体温和气味,她心思里所有的疑问,都也敌不过身体的疲惫。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紧紧的搂着她睡,但她还是睡得很香。双手紧紧的抓紧了他的手掌,而他似乎就这么在她的床前,坐了一夜。

她的梦里,似乎有一双眼睛,穿过层层迷雾,无比忧伤的看着她的眼睛。

“微微,4年后,我再次爱上了‘林微’,你不要生气。 ”

她醒来时,看见的便是他亮亮的眼睛,被窝里握着他手心的小手,无比的温暖。他微笑着:“起来,吃早餐吧!”

这一次的风波,似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不是感觉不出他的改变,不是看穿不了他的犹豫,她其实也能明白,她们的关系里存在着她所不明瞭的危险和隐忧。但她压制着不去深究盘问,只是再一次紧紧的环住他的手,跟随他的脚步。

有时候,不是我们太傻太天真,只是我们甘愿为爱掩耳盗铃。

早餐桌上很和谐,聂皓天像往常一样陪着她吃早餐,她的胃口一向好,所以平时的饮食并不需他费心。但今早,他用眼神强迫她,吃多了半个蛋糕,一只鸡蛋,她胃撑得胀胀连累心脏区都感觉到满足。

可是才刚吃完,聂皓天就表示要远行:快则三日,迟则一周。

这才回来半晚啊,又得离开一周?

林微最后的半只鸡蛋还在嘴里,一下子噎得双眼泛泪光。他伸手出来帮她扫背顺气:“你现在身子和从前不一样,别这么不小心的。”

她咬着唇,努力的回忆一个深明大义的首长夫人应该是何种气派的,然后睥着他道:“我说过,我不是时时都深明大义的。我不是那些名门正派在家里等老公回家的正房夫人,明知道你在外拈花惹草,还等待你回家宠幸。我会,我会……”

“你会怎么?”他以指尖扫了扫她的眉。

“我会离家出走!”本来这应该是句狠话,但她一下子没压住嗓音,声音飘出来竟然尖尖的像是很欢快。

他定定的望着她,不作言语。她被他这么瞧着,突然就有点心虚:“是,我是吓唬你的。我其实没有乱吃醋。”

他的眸子似是掠起浮光,幽暗的瞳仁里映着她沮丧的表情:“你是大人物,有正经事要做,我明白,我能体谅。”

突然的她又有点怒了,任性地:“为什么要我认错嘛。男人要出外,女人不放心,这不是很正常的嘛。为什么你看着我就像……”

还有一半的话儿被噎回喉咙里,他搂住了她,紧实的拥抱,颤抖的声音:“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吧。”

“又发什么神经?”她弄不懂他,抱着她的男人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微微,我想选一条比较走的路。”

“嗯?这次要走山路吗?太难走的话,让大生开直升机送你进去啊。”她担心的仰起头问,他却笑了:“不是山路,只是到省外郊区,看看她。”

“不是公事,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他轻笑,捏着她鼓鼓的腮要她放心,转身对着刘小晶交待道:“她爱吃你做的菜,菜谱你要根据她的情况和口味来安排,等我回来,我再带她到医院检查。”

“我身体已经好了,不用检查。”

他已上了车,车门关上。她突然便又涌上离愁。她现在,似乎害怕和他分别,开始害怕这一个转身,便是下一个4年。

“皓天……”她跟着刚驶出的车子跑,车子在前方急步停下,他跳下车子,把奔跑的她一把搂住,脸上有怒色,看一眼她的小腹才责备:“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想说……”她想说:快去快回。可是似乎这个词对她们来说,是个挺不吉利的词。

她抿着唇,纠结的伫在原地,额上却印上他的吻:“我会,快去快回!”

傍晚,马不停蹄的越野军车停在偏远山林的西侧国道边上。

林微的家乡m县周围,地势不险,说得上名号的山头并不多,这一处是她家里小县城之外的南山区。

南山,有聂皓天和她很多的回忆。

他曾经在山脚半夜调戏她:鬼哪有我可怕?

她还因在南山区母亲被赵春孟挟持,和他反反复复前前后后的怄气怄了半个月。

而现在,这南山半山腰很偏僻的一个角落,她永远的躺在这里,她孤零零的来,就连坟头的周围也是孤零零的。

她葬的这一处,想来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大片的林地空着,周围野生的巨大樟树伸出的树桠,差一点便把她的坟堆完全掩盖。

他跪了下来,抓一把土洒在她的坟头,一生伟岸倨傲的男人哑声抽泣:“微微,对不起,我现在,现在……才来看你!”

北风刮过林梢树隙,在这个山岭之地,像有人在忽高忽低的呜咽,寂冷的山林野地,痛悔不能自抑的男人。

“微微,看见我,你高不高兴?”他坐在土堆边上,背靠着她坟堆处的小小木牌,像她生前与她相偎的样子,他苦笑:“你生气了对吗?我……让你失望了。”

拳头被握得更紧,他狠狠的咬着下唇,咬裂的唇却不能让那蚀心的痛稍减半点:“我应该陪着你的,不管去哪儿,我都想陪着你。可是微微,没有陪过你,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有我陪着你,你就不用怕那儿太黑,可是微微,我,我还不能去。而我知道,你也不会等我了。”

陆晓说:4年前,无论如何都不敢把林微的死讯真实向他告知。因为,他们怕他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说穿了,就是怕他也跟着林微去了吧!可是,军人的命从穿上军装、戴上国徽宣誓的那一刻,便属于国家,属于人民……他不能走,他有他的使命!

即使是4年前,他也会丢下她,让她一个人走得孤零零的……这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而现在,他的身边甚至有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和她几乎一样的女人。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心目里的微微了。

他摸着木牌上她的名字,侧边老树传来一声鸦叫,他仰起脸,背转身子:“微微,原谅我,我选择了一条比较容易的路。”

这条路,有一个人陪着他走。和她一样的音容笑貌,和她相似的欢喜忧伤,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上她,但是,如果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活着就如另一个林微,那么……

“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微微,如果有来生……”他在她的坟前站起,胸前几番起伏,把地上为她供奉的酒倾下坟头:“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再遇见吧!微微,恨我吧!”

今晨踏上这条路,他却没意料到,悼念忏悔的最后,他却竟然只想与她诀别!

她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而他,还要远行!

如果有来生,我愿你只是我心间迷恋却不为我停留的鲜花……我愿耗尽一生欣赏你,却不要再把你折下枝头。

但他知道:他们都不会有来生!

今日太险,何谈来生再遇?

林中静默,就连风声吹来都似隐了声音。急风中,子弹擦过他的耳畔,射入坟上的那一块木牌,林家女儿四字爆裂而开。

“微微!”聂皓天心中的怒和痛无法形容,人没向后看,后面却像长了眼睛,扬手间,林中手雷炸响,高大的樟树上落下数人。

他跃起,凝眸冷笑:“徐展权,你就这点本事?”

“做这种事,哪用徐爷亲自动手?”黑衣黑裤黑色冷帽的数十个男人把他团团围在中间。另一人急急的喝止同伴:“不要说……”

“怕什么?你以为,今天他还逃得出去?”黑衣人扬声大喝,其他几人看向聂皓天,不禁齐声大笑:“聂皓天,今天你在劫难逃。”

聂皓天站在林微的坟前,坟堆周围全是空旷的泥地,每一棵树的侧边都站着几个黑衣人,他所站之处,无任何的障碍物和遮挡,又被几十支枪指着,他想全身而退,确实是难于登天。

他却笑着摇头:“我很奇怪,为什么徐展权总认为,那么容易就能干掉我呢?新疆是这样,今天仍是这样。我18岁当兵,到现在大小战役无数,踩着敌人的尸首上位,我要这么容易就被干掉,我还能成为今天的聂皓天吗?”

“少废话,做掉他。”旁边一个黑衣人咬牙,带头的低声喝道:“徐爷要知道:赵伟恩给了你什么证据?”

“徐展权不但想知道,还想要回来吧?哼,他也不晓得,自己有多少把柄握在心腹的手上吧。养虎为患。”他看见带头黑衣人的脸上已现杀机,他踩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土地,向下看,他正踩着一个小小的微型控制器类型的东西。

“别动。”

“我不动。这是给你们的。”他又笑:“你们听听,会觉得非常有趣。”

那个控制器却原来竟是个录音笔,传来恐惧的求救声:“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爸爸是徐展权,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徐公子?”黑衣人全都变了脸色,聂皓天轻慢的笑,举着双手很悠闲地:“徐公子昨晚在温柔乡时,说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聂皓天,捉了小公子来要挟人,你算什么英雄?”

“哎呀,你们几十个人围成圈来伏击我,倒是英雄了?而且,谁告诉过你们,我聂皓天是英雄了?我早预料到你们会有此一举,单枪匹马到来,哪能没一点准备?你家公子我藏得很好,我死了,他会慢慢的饿成人干,到死你们也找不到尸体。”

他的声儿未落,他脚下的录音笔发出更大的嘶吼:“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