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皓天乘坐着另一辆小轿车,在公路的出入口,隐秘的与赵天天的车队会合。他们的车子,如像完全无关连的路人,在这繁华的马路上有序穿行。

陆晓开通了监听和追踪设备:“这次出发得这么隐秘,万一真的瞒过了徐展权,那怎么引蛇出洞?”

“天天有安排。”聂皓天专注的望着前方:“他说,他的身上被装了窃听器。”

“不是吧?”陆晓慨叹:“竟又是刘小晶。”

“这个女人,与微微在一起的时候,表面帮助微微,实则却一直在为别家做事。如我料得没错,她的幕后主人不是狂讯,便是徐展权。”

“唉……只希望天天不要陷进去。”

“他早就瞧出她的奸计,又怎么可能沦陷?”

赵天天的车子,在公路旁的一处田野边上停下。

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的赵伟恩下车,寻了个遮挡处便拉开裆口小解。陆晓不明白的问聂皓天:“天天这是在干嘛呢?”

聂皓天微皱一下眉头:“他是想诱敌吧。上次我们用假赵伟恩骗过一回,怕是轻易不再让人相信,这个就是赵伟恩。”

“可这也太冒险了一点。”

赵天天的声音从另一车子里传来,似是在和车里的司机调笑:“小王,那帮饭桶上次炸得我们的车子稀巴烂,这次老牛下去拉尿,也没见有人的枪弹这么准了。”

“哈哈,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转移赵伟恩啊。”小王笑着,好奇的问:“对了,为什么这时候转移赵伟恩?他好好藏着,才符合我们的利益啊。”

赵天天的声音毫无情绪:“虎爷死了,老大伤心坏了。决定速战速决,不给敌人有任何喘息之机。这次押赵伟恩上京,立马就会向法院提交证据,把敌人撩倒在地。”

“能直接把敌人撩倒?”小王似是不相信赵伟恩有这么重要:“如果这样,那老大干嘛不一早就把赵伟恩交出来?还要等这么久?”

“从前,老大还顾着过往的情份,对敌人不想操之过急,总还盼着有一天能重新结盟,好重塑当年的江山。虎爷这次的事,彻底把老大惹毛了。他说的:谁它妈的不合作,直接就开打!”

“真是服了你了,天天少爷。”陆晓的车子因怕怀疑不能也减速,慢慢的滑过赵天天的车子侧方。

赵天天明知自己此刻已被监听,不但把赵伟恩放出来拉尿露脸,还在车上解释了把赵伟恩匆忙转移的原因。这下,即使徐展权有更大的疑惑,也相信不疑了。

聂皓天看着倒后镜,后方赵天天的车子又再迅速起行。按着既定路线行驶,超越聂皓天的车子,重新回到视线的正前方。

车子里的赵天天不知何故,竟难得的哼着小曲,是一曲南方小调,听不懂的话语,熟悉的腔调。

小王好奇问他:“赵哥,这是哪个地方的歌?”

“一个女孩子总哼给我听,这阵子,听着听着,调子也熟了。只是,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唱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刘小晶埋伏在赵天天的车队的必经之路,监听器里的定位装置显示,赵天天的车子已进入前方5公里的范围。

要离开这个城市进京,这个盘山路的环型转弯点,是车队的必经之路。他昨夜至今,计划这条路线,一整夜。铅笔画出曲曲折折的细线,当她走近时,他揉得皱巴巴的,还用打火机把纸张给烧掉了。

今天受伏击之后,赵天天必然也会与她决裂。本来就没有真实的互相倾慕,决裂来得也不会太过锥心的吧。

幸好在这一场猫鼠游戏里,赵天天坚硬如铁的心从不曾受她勾引。

利用爱情来得到情报和胜利,会把一个男人撕裂到何种程度,她在林微和聂皓天的身上已观看得触目惊心。

因此,她庆幸,他未曾爱上她。

绝情冷情,确应成为军人品格中一个重要的考量标准。

狂讯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表情丰富的脸:“舍不得?”

“没有。”她矮身,提了提自己手里的枪:“一会儿,赵天天留给我。”

狂讯冷笑:“因为觉得,亲手杀他比较有成就感?”

“因为,那样比较浪漫。”她撑开手掌挡住额前的阳光:“会让我终生怀念。”

车子进入前方视线,狂讯站在山体的顶端发令,大批手下向下突然推下巨石。

一声长哨子声,赵天天的车子被逼停,然后车子急打轮子向后方倒车,急行的车胎被子弹击中,打滑的车子向着侧方失控的撞去。

厚厚的路边栏杆被撞出大而深的坑洼,车子却及时煞住,被逼停下。

大批荷枪实弹的黑衣男子从路边杀出,持枪扑近停靠的黑色车子。车子里突起浓烟,被大力踹开的车门,一个头戴冷帽的男子从车座里露脸。

“杀,一个不留。”狂讯在高高的浅草堆处发出指令,前方的歹徒齐齐射击,子弹击中车子,车子却毫发无损。

这么普通的车子,竟然配备最坚固的防弹装备,就连玻璃都无法击穿。

歹徒中人,其实是徐展权属下训练有素的尖兵,多年来,他为狂讯的部属配备最好的武器和最强大的后援补给,岂是一辆防弹车子便可抵挡?

重型机枪上膛,几个歹徒匍伏前进,手雷在天空里划出清厉的响声,“呯嘭”的把车子前方的护栏炸断。

赵天天的黑色车子向下急坠而下,轰隆的巨响里,狂讯站在高高的山头,狂笑道:“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小晶站在风中,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眯着眼睛,听着风声在耳边急掠而过,有一个男人,不管她如何逗弄,始终冷着脸斜睥的从容又淡定。

这个男人,她还没来得及让他爱上自己,他便已跌得粉身碎骨。

眼中似有泪滚落,泪落到颈边似噬了脖子,隐有清凉痛意。她指尖摸了一下颈脖刺痛的点,指尖潮湿小点,却是花样的鲜红。

“啊……”她想尖叫求救,药物却迅速的占领了她的语言中枢。模糊的眼光之处,有一个幻彩迷彩服的男子,从被炸得稀烂的栏杆处长身而起。

他握着栏杆的残缺部,单手扬起身子,修长的身体在阳光明媚的空中像划开一道绚丽的彩虹,轻盈的落在地上,手中的枪支扫射时,眼里有似猎狼一样的凶狠果断。

嗯,他是猎狼尖兵的头头赵天天,是她命定的敌人。

在倒下之前,她的幻景里,他一直一直在潇洒轻盈的荡啊荡。

狂讯回头,身边的刘小晶已然倒下,聂皓天执一支冷枪,立定在他的面前。

一手执稳枪弹军权,一手握住女人心思,聂皓天,他半生玩尽权谋,今天也一样,以赵伟恩作饵,把狂讯引到他的面前。

狂讯的脚下,山下的部属正陷入陆晓和赵天天等人的围攻。

一个不留,是为猎狼特色。

目送山下最后一个部属在逃跑中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狂讯轻笑,回头望着聂皓天:“你一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我知道。”聂皓天打断他。

你是在暗中取笑:我的妻儿正被你控制,而我自己不但无力救赎,还一无所知吗?

我知道,都知道。因此今天,你才会在这里,遭遇我的围捕。

赵伟恩也好,徐展权也罢,我真实想要的只是你狂讯——我要我妻儿彻底的自由、长久的安乐!

“聂皓天,想不想听我讲一个故事?”狂讯站在这个四处黄沙的山头,看着他眼里露出痛恨的神色:“今天,我要好好的给你讲这个故事。”

“嗯,我会细心倾听。”聂皓天也定住了脚步,狂讯的故事,会和微微有关吗?还是和他有关?他的宝贝儿?

“10年前,蓝箭特种兵团是个响当当的名字,他们的首长聂皓天,是传说中不可一世、无法战胜的人物。”

“10年前?”聂皓天皱眉,他并没有耐性在这里站着等狂讯说10年前:“狂讯,别想拖延时间,关你回猎岛,你可以尽情说上十天十夜。”

“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一直与你为敌?又为什么能一直控制着红蔷?”

“这样开头,故事才会有趣嘛。”聂皓天握紧了枪把,望着光秃秃的山头,前后左右都布满了自己的尖兵。狂讯此时已插翅难逃,他爱说多久就说多久吧。

“传闻中的聂皓天铁血无私又公正严苛,是个不会犯错的好首长,大好人。但是,只有我知道,你就是个伪君子。”

“狂讯,我从来就不是君子,军中的人曾叫我魔王。兜圈子,这并不会让你的生命延长。”

“你可记得,10年前那一件由你亲自带领猎狼分队制造的灭门惨案?”狂讯眼里露出阴狠锋芒,如果他不是受制于人,他早就扑上前去疯狂的对聂皓天啃咬,像野狼擒上猎物一般,一口咬断敌人的喉颈。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越南边境处的一间中资公司,屋里的人正在有秩序的进行货品清理,突然扑出来一堆迷彩服的暴徒,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乱枪扫射。那一晚,一家4口全丧生于冷血枪下,有一个女人还怀着身孕——那个女人是我的姐姐,另外三个人分别是我爸爸、妈妈和我的姐夫。”

“哦?”聂皓天似乎在努力的回忆:“我平生做过很多案子,越南境内,我也曾违法越过国界秘密执法过一两次,但是这些行动都是绝密,即使案子是我们猎狼做的,像你这种外人一定不得而知。最重要的是:我不记得,我做过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你杀人如麻,当然不会记得。”狂讯大喝道,他的眼里升起怒焰,恨不得能把聂皓天烧死:“你这个衣冠禽兽,面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你居然杀得了手?像你这种人,居然也一直位高权重,笑傲天下?我恨,我不但要让你不得好死,还要你断子绝孙……哈哈哈,杀了我吧!只要杀了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你的……”

“狂讯,走……”隔空一记枪响,从隐蔽的石头后方,钻出一个娇俏的身子,她冷静的望着闪开她的子弹的聂皓天,冷淡道:“聂皓天,不要过来!”

“微微……”他唤着她,声音如装载了他半生的沉重。

微微,我的微微!

她站在狂讯的面前,以枪正指着聂皓天:“放了他!”

“不可以,微微。”

“你要抓的是我,是我杀了你外公,是我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他摇头,沉痛的望着她,却还是向着远方一声长啸,埋伏在各处的猎狼兵员们向着这个方向涌近来。

狂讯无望的闭了闭眼睛,身前护着他的女人坚决。站在她的后方,轻扬的发丝,他竟看到她鬓边的白发。

她,因着他的报仇计划而受尽磨折。他突然就在后抱紧了她,唇轻轻的印在她的颈边:“红蔷,我爱你!”

“做梦吧你,给我滚!”她向后捅了他一肘子,手里的枪支突然举起来,正对着自己额角的太阳穴:“聂皓天,放他走。”

“如果我不放呢?”

“那我就死,死给你看。”她忽然就笑了:“从前我总想,有一天你要是欺负我,我就要撒娇说:你再气我,我就死给你看。可是后来,太过害怕死亡,便从不敢提及一个死字。不能这样威胁你,人生真是没意思啊!”

“微微……”他的喉咙哽住了。

她收住笑意,眼角浮上泪花,以指尖轻轻按开了手枪的保险:“你知道,这次,我不是和你撒娇的,他若死,我也不活了。”

“你很久,不和我开玩笑了!”聂皓天凝视着她,她立在风中,腰肢纤细但身板挺直,劲风扬得她的泪儿向着侧方飘,他能在远远的这方接住因她的泪而散发出来的湿气。

你在的地方,就连空气的浮动都变得无限奢侈。在这纷乱的浮世棋局里,我们的爱情要以何种方式,才能勇敢的存活下来?

微微,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