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皓天回到家中,厅里屋内找遍了,大声的唤群姐:“微微呢?”

群姐在厨房里伸出一个头来:“骆静宜推着她到院子里散步了。”

骆静宜?

他立刻飞跑出院子。今天一天都心绪不宁,症结终于找到了。骆静宜,他虽然一直让她留在身边,但从不让她有单独和微微相处的机会。

这个女人远不如她外表看去的单纯无害,这个他早就察觉,但微微痛恨她,他那时,自私的想让微微在仇恨中坚强的活下来。如今,难道已养虎为患?

后院子里正靠着高墙,林微拄着拐杖,转身走向轮椅,极不悦的道:“我想回去了。”

骆静宜盈盈带笑:“为什么不站久一点呢?这么美丽的黄昏景色,你没有什么时间再观赏了。”

“……”林微猛的转身,突然抬起拐杖狠狠的拍向骆静宜扬起的手掌。

骆静宜被拐杖扫中,抚着手臂痛得皱眉,林微怒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但见骆静宜眼神凶狠的望着她的后方,露出得意而又紧张的笑意。林微本能的向后望,一条五指粗的毒蛇在后吐着舌头,在她的身边“嘶”的一声窜起。

“啊,蛇!”她大叫,电光火石间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危急中,聂皓天从林子后面扑了出来,单手便握住毒蛇的七寸,毒蛇垂死在他的掌中盘蜒欲飞,却被聂皓天握着向着厚墙砸去。

几下砸撞,毒蛇的头颅血肉飞濺,聂皓天怒喝道:“骆静宜,你在m市的时候,就曾经给我注射毒针,如今又要对微微下手,你真以为,你的伎俩能瞒得过我……”

“啊……”空中传来林微急愤的叫声,他的脚踝轻麻,低头,另一条毒蛇正狠狠的咬紧了他的小腿。

整条小腿瞬间便麻痹,无力行走。骆静宜尖叫着哭喊:“我不是,我没有想杀你,天哥哥,天哥哥……”

好毒的蛇。他用尽力气手握着毒蛇扯起,双手一撕,把毒蛇撕成两半。腿边黑色的血丝渗过裤腿,漫出暗黑色血液,他的足部迅速的失去知觉。

向前勉强行了一步,大手迅速的搂住林微的细腰,看着她眼里的泪珠儿闪出,他安抚的亲她的唇:“乖,别怕!”

凉透了的唇,颤抖的男人向着前方急速坠倒。

“皓天,皓天,不要……”她抱住晕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急切的唤。

院内的特种兵已迅速围了上来,梁大生看着这一幕,心胆俱裂。

聂司令在家遭人陷害,被剧毒腹蛇咬伤。小腿血肿,毒液迅速漫延全身。加之聂司令早前曾中大量麻醉针的毒素,旧毒未清,新毒更加作恶,聂皓天在抢救室抢救了几小时,紧急调度的蛇毒血清用去大半,仍无清醒迹象。

血液净化室内,林微身穿隔离衣,握着聂皓天的手,定定的瞧着昏迷的他。

他们似乎有过很多危险的时刻,但他总能脸带微笑的安抚她:“微微,不要怕,有我!”

有他在,她确实从来都未曾领略到最彻骨的害怕。因为他在,即使是绝望,也是相依相陪的人生。

但如今,他闭着眼睛,脸色青紫,小腿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渗出血汁。血液透析机上,他的血液已经被抽出来洗了几小时,再输注回去。

这样循环排毒,已是最危急、最终极的解毒方式。她不知道,如果他还是不醒来,她应该怎么办。

小臻走了,而他似乎也要离她而去。

“皓天,不要走。你怎么会舍得抛下我呢?我那么可怜,你怎么舍得呢?”

“皓天,你醒醒!”

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却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不管如何忙碌或环境如何恶劣,都会给她一个体谅的眼神和轻盈的吻。

他向来很怕她伤心,所以从不舍得让她惶恐。记忆中,总是她躺在病**,他在细细的呵护她,而她总是任性的对他爱理不理,甚至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换了他躺在**,她才觉得,这样的男人太讨厌了。一直不和她的说话的男人,太讨厌了。

“你起来,你起来骂我,好不好?我一直都那么任性,你好不容易在狂讯手下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却因为小臻一直气你。我们好不容易能再在一起,我却在这些日子,把你当仇人一样来恨着。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起来骂我,嗯?”

“……”病**的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给她温柔的笑脸,和轻松的回答。

原来真的是这样,幸福要走那么多、那么长的路,但毁掉它却只需要短短几秒钟。

皓天,快点好起来!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坚强,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夜深的病房,白墙下的灯光开得大亮,透析机上,血液像不属于自己的似的,从他的身体抽出,再流回去。

他想移动一下身子,但全身却像被铅灌过一样沉重。好不容易才能抬起手指,指尖轻触到她柔软的发丝。

她一定是哭累了,正抽着鼻子趴在他的肩膊上。他的微微,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让她真正的轻松安乐过——虽然,他一直致力于使她享受最简单的平安快乐。

可是,我没有做到,微微!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一滴泪落下他的脸颊,他全身的力量都聚到指尖,在她发下的耳垂边按了按,她像受惊似的跳起来,半抬高的头定定的望着他。

他向她艰难的挤出一丝笑,便看见她的泪,从清莹的眼眶内像断线的珠子般下落。

他心中难过的想:这个女人,眼泪怎么这么多,像是怎么流都流不完。

“皓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伏在他的胸脯,手掌没轻没重的捶着他:“你混蛋,你吓死我了,你混蛋。我讨厌你!”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吓您了,微微!”他以指腹擦抹着她的泪,如此爱怜和珍惜。

他不舍得的,他怎么舍得抛下她一个人呢?

微微,我已经让死神夺走了我们的小臻,我不会再让死神夺去我自己,我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聂臻……他闭起眼睛,本就憋闷的胸口像被巨石碾压,沉重疼痛到窒息一般的空洞。

对不起,我甚至未曾看清你的眼睛,未曾握过你的小手……聂臻!

单间病房内,主任医师如释重负的对着一众高官汇报聂司令的病情进展:

“聂司令中的蛇毒,毒性很烈,他还有长期的麻醉剂过量使用致记忆混乱等副作用,因此毒势来得凶猛。我们给他注射了蛇毒血清抗毒,又及时进行血液透析,现在聂司令体内的毒素已清除,甚至是之前的麻醉毒素,也在这一次的血液透析中得以清除,真是万幸。”

蓝部长欣慰的赞扬医生的劳苦功高:“你们辛苦了,有你们的精湛医术和精心护理,我们聂司令才得以康复啊。我代表全军谢谢你们医院。”

“言重言重。”主任连忙客气:“也靠聂司令的身体底子好,而且求生意志强,这一路治疗下来,吭都不吭一声,真是硬汉子。我们佩服。”

“……”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主任携着医生到别的房间查房。蓝部长转过身,与聂皓天相视一笑:“你啊,就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聂皓天拢了拢手里女人的小手:“我这是苦肉计,短期内,你们想不给我放假都不行了。”

“哈哈哈……”室内来探视的一众高官齐声欢笑。

聂司令已能中气十足的开玩笑,想来病情已无大碍,自是让人欣慰。

送走蓝部长等人,林微坐到床边,静静的削苹果。病房内,微显昏黑的光线映着她单薄的肩,他把她拖近身边来,她瞪他:“你有力气了?敢来拖我了?”

“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婆还是要抱的。”

“讨厌!”她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小口苹果,看着他眼里越来越深的情意:“医生说,你余毒尽清,那你是不是……”

她看着他眸子里的波光渐黯,那一抹隐藏得极好的痛苦表情,还是被她轻易的捕捉。

“皓天,你记起来了?”

“嗯。”他突然大力的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唇长久的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很幸运,至少我还有你!”

至少我还有你,微微!我有你,就够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那么小臻呢?”她固执的瞧着他的眼睛。即使这也许会令他痛苦,但她不想逃避。

他撩着她的发,眼神投向她身后远远的地方,那一处的角落里,似乎站着一个小小的大眼睛的男孩,男孩子在向他挥手道别,他苦涩的笑:“微微,珍惜眼前人,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

“可是,那是我们的儿子。”她拔开他的手大声的吼。

她知道,这事情终究是不能责怪他。即使他不曾失忆,但于那时,在他的心中,依然是家国天下比一个聂臻更加重要。

“微微,那一步,也许我走错了,但我不后悔。倘若再来一次,我也许仍然会选择,放弃他。”

“聂皓天?”

“我从宣誓加入军队的那一天开始,这条命也就属于军队、属于国家。微微,我没有选择!”

“可是他是我们的儿子,可是他还不够5岁。”她闭着眼睛质问他,转身任性的奔出病房。

彩云瞧着在旁边伤神的林微:“聂司令现在,刚恢复了点生机,你就敢这样气他了?”

“他明明记得所有的事情了,过了三天,现在才和我说。如果我不问他,他甚至不打算和我提起聂臻。我的儿子,他难道提一提的资格都没有吗?”

“微微,那也是他的儿子,他也会伤心的。”

“他说他不后悔。”

“不后悔,不代表不会痛。”

“反正我今晚不理他了。”她扁着嘴巴:“再也不理他了。”

“扑哧。”彩云忍不住笑:“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任性了。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不管你怎么任性,都不会再失去他了?”

林微斜斜的瞟着她,伸手便捶她。笑声在两姐妹间响起。

是的,她再也不会失去他了。她和聂皓天,貌似已走向幸福的核心地带,前方再没有黑暗的迷雾,而是一片康庄坦途。

只是,她经历了那么惨痛的失子之痛,他面对旧事时,却表现得如此理智,理智到轻描淡写的程度。

这让她,如何面对泉下的小臻?

聂皓天,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难道你真的不心疼?

今年北方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温和厚道。

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一天铭刻下重要的一页。蓝部长正式踏上核心,聂皓天成为最年轻、最显赫的功臣。

党报、军刊上,聂皓天等领袖的名字、军衔、相片、简介列列在目。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枯草堆后,对着才捡到的报纸反复细读。

旁边小女孩摸着小肚子,再用手扯着他:“真真,真真,这报纸上有饭吃吗?你都看了好久了啦。”

“别吵。”他盯她一眼,把报纸的一角撕了下来,折得细细的放进裤兜里:“现在带你找饭吃。”

“可是,我们又没有钱了。”

“我们一直都没有钱,我什么时候让你饿过肚子了?”

“乐乐天天都饿肚子啊,现在更饿。”她大力的拍着自己的肚皮,肚皮果然很听话的发出“咕咕”的起义声。

“……”

他们站在城市热闹繁华的街道两旁,看着车来车往。乐乐委屈的摇着他的手臂:“真真,今晚真的没有东西吃吗?乐乐饿饿……”

“别吵。”真真望着街角,对街的包子店,新出笼的包子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在这冷洌的北风下,发散出诱人的香味。

乐乐贪婪的吞咽着口水,像想把这包子的香味吞进肚子里。真真皱着眉头,侧脸看着她这一脸馋相。

他轻轻的走到她的后面,她不依的向前走了两步,但还是用身子挡住了老板娘的前面:“阿姨,这个包包多少钱啊?”

“啊,1块一个,你要几个啊,小妹妹?”老板娘很和气的转身,乐乐举起了两个手指,老板娘转身拿包子,眼光余光突然瞟过来,伸手便扯住了她身后的小男孩。

真真立马甩开老板娘的手,但这个老板娘和从前所遇到的老板娘极不一样,手掌有力反应快不说,还很凶:“兔崽子,你敢偷我的面包?你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