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高处不胜寒

西门吹雪的脾气很怪,剑法也很怪,他决心要杀一个人时,就已替自己准备了两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现在洪涛也感应到了,他自己也只剩下了这两条路可走,他已别无选择。

西门吹雪的剑。

是死亡之剑。

剑拔出来时,剑上还带着血。

血,是温的。

新鲜的血。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

洪涛死。

洪涛是怎么死的,江湖人都知道,陆小凤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但陆小凤现在只是想,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动西门吹雪。

花满楼微笑着道:“难道真的没有法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西门吹雪既有钱,又有名,他想杀人就杀人,从不问理由,只要他认为这个人该杀,那这人就死定了,他若认为,这个人不该杀,神仙求他都没用,而且,他还六亲不认,眼高于顶,你说,对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但有时,他却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奔波千里去复仇。”

陆小凤道:“那是他自己高兴。”

花满楼微笑道:“大金鹏王说的那些事,会不会让他高兴?”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他的剑法,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陆小凤微笑:“也许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西门吹雪从十五岁时第一次出手,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剑下全身而退,没有一个人。”

花满楼道:“所以,这件事一定非他不可?”

陆小凤道:“因为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普通人,独孤一鹤若真是青衣楼的大老板,他手下会有多少高手?再加上峨媚派的峨嵋七剑,三英四秀,哪一个不是武林中的佼佼者?还有阎立本,他手下的大总管霍天青,比起他们一群人加起来还难对付,霍天青这个人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据说,连关中大侠都得叫他声师叔。”

花满楼笑道:“这不可能,像他这种人,怎么肯在阎立本的手下做事?”

陆小凤道:“他是报恩。”

花满楼道:“阎立本对他有恩?”

陆小凤道:“他昔年在祁连山被人暗算,身受重伤,阎立本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花满楼道:“依这么说,那霍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西门吹雪引出来。”

花满楼道:“其实,引出西门吹雪很简单,西门吹雪既然如此自负,我们就用激将法,激他出来和这些高手一较高低。”

陆小凤道:“不行。”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西门吹雪这个人与其他人不同,他不但软硬不吃,而且聪明绝顶,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嘿嘿,就跟我一样。”

说完,陆小凤自己也是嘿嘿直笑。

花满楼想了想,道:“那么,那个萧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万梅山庄。

万梅,不只是梅花。

陆小凤望着偌大的庄园,道:“快点,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花满楼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道:“天王老子都不见。”

花满楼道:“若是,他不在呢?”

陆小凤道:“他一定在,他每年最多只出去四次,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花满楼道:“所以他每年最多只杀四个人?”

陆小凤道:“不错,但都是该杀的人。”

花满楼道:“谁是该杀的人?”

陆小凤道:“只要他说你该杀,你就该杀。”

花满楼道:“这个庄园充满杀气,我不想见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陆小凤闻言,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花满楼也有个驴脾气,花满楼认准的事,从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无法改变。

屋子里,充满了淡淡的花香,西门吹雪斜倚在一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他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他身上的衣裳是雪白『色』的。

陆小凤也是斜靠在躺椅上,翘着脚说道:“这么说,没人任何事情,能打动你了?”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道:“若是有人来烧了你的房子,你也不会离开这里?”

西门吹雪道:“谁会来烧我的房子?”

陆小凤指了指自己,道:“我。”

西门吹雪微笑着,道:“我一生中没有几个朋友,而你恰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你若是想烧,那就烧吧。”

陆小凤道:“那我可真的烧了?”

西门吹雪道:“烧吧,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动你?”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眼睛一亮,忽然道:“假如我没有了四条眉『毛』,你会不会答应?”

西门吹雪紧盯着他,笑道:“哈哈,有趣,这真是有趣极了,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了,随便你要去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无言。

陆小凤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两条了,江湖中的朋友也许再也认不出他了,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花满楼看不见陆小风,当然也看不见陆小凤身边的西门吹雪,但花满楼还是微笑着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

花满楼点点头,道:“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西门庄主的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道:“你的耳朵,真的能听出我的脚步声?”

西门吹雪不想问,但他还是要忍不住的问出这句话,他不但对自己的剑法很自负,他对自己的轻功也同样自负,他不信任何人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花满楼道:“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没有任何声音,庄主正是其中之一。”

西门吹雪道:“但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来了。”

花满楼道:“那只因庄主身上带着杀气,庄主平生杀人不知凡几,剑上、人身,都带有杀气。”

西门吹雪冷然道:“不错,我喜欢杀人,杀人,是件很美丽的事。”

这就是西门吹雪。

杀人的西门吹雪。

腰间挂着一把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锋芒锐利,出鞘则不留后路,不杀人,就杀己,江湖中传言,有一种剑法,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到的,因为曾经看到过的人,没有活人。

都已入土。

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他的剑不是用来看的,他的剑法也不是用来学的。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

他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

你若能看得见那剑法的灿烂,你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那是死亡之美。

西门吹雪将杀人,当作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情,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的,他为了杀人而活,他已将剑法练到了极高的境界,那些总想追上他的人,永远也达不到他的境界,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境界。

但西门吹雪,他的心中却多是无奈与哀伤,因为对他来说,天下真正值得他为之拔剑的人实在太少了,这是他的无奈,这是他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