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无剑，有剑
黄昏，未到黄昏。
远方漂渺如画，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是那样的真实，又什么都是不真实的。
对人生完全满足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对人生充满渴望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片虚无，一幅画而已，江山如画，美人如画，只有你看不到的，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萧雨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他已经忘记了。
他怎能忘记呢？
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忘记这件事？
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常常会想一些自已不该想起的事，记起一些应该忘记的人。
他忘不掉。
永远也忘不掉。
走错的路也是路，即使是错的，也要坚强的走下去，不走到终点，永远也不会进入另一番广阔的天地。
做了就是做了，无论好坏成败，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人生总要走很多的路，但有一条路是绝不能走的，这条路就是放弃的路。
绝大多数的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失去和拥有，只在转瞬之间。
萧雨静静的想着，掌心忽然出现了一点银光，迅速扩大，彷佛在掌内，又彷佛在掌外，夕阳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他看得很清楚，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莫非内力真气，真的能够迫出体外，甚至能够变成可以看到的，有形的物质？
这种情况，比之剑气之类的当然更胜一筹，剑气只是单一的攻击，而真气外放乃是遍及全身，想攻击哪方，便从哪方涌出，危险时，甚至能够将整个身子包起来，既可攻又可守，攻若雷霆，守若金汤，就算没有兵器在手，也随时可以凝结成一把无形的剑。
萧雨心念一转，掌中的真气瞬间凝结成一柄飞刀。
他望着这柄飞刀，你若说它是飞刀，它偏偏没有实质，你说它不是飞刀，却又偏偏能看得见。
怎么会出现一个这样的情景，难道，这就是心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无剑，手中有剑的境界？
唰的一闪，飞刀消失。
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这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达到了这个境界，无需有剑。
心念再动，萧雨的右掌已完全变成银白『色』，掌心的银光越来越大，不停流转，他吸气，吐气，再吸气，轻喝一声，那团银光即时一亮，爆开，萧雨的眼里有一种目眩的感觉，他不由惊奇的张开嘴。
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事实？
体内的真气不住的流转，循环不息，甚至完全可以控制真气的运转方向，这千丝万缕的真气竟有如此多的变化，对萧雨来说，这显然有些发晕，真气的运转竟然可以控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的确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登峰造极的境界。
只是他此时内伤未愈，元气也大耗，必须一段长时间的修养，固本才能培元，心念再一动，强而有劲的的真气迅速窜入丹田，归本位。
这一切变化既迅速又自然，直到此时，他的心才逐渐的恢复，若是从前，他的心情必然会很激动，但现在却很平静，置之死地而后生。
夺命第十五剑，死既是生。
萧雨忽然感叹燕十三的伟大，感叹谢晓峰的心胸，他们才是真正的剑神。
燕十三明明知道，自己的这一剑使出来，谢晓峰必死，用谢晓峰的死，换来他的生，但燕十三放弃了。
所以，他死。
谢晓峰当然也知道，他若是想突破自己，也必然会使出这一剑，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所以，他毅然砍断了自己的手指，这是何等的心胸？
他们是剑神，真正的神。
神，无欲无求。
萧雨望着远山，他自认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有太多的牵挂。
叶孤城曾经说过，西门吹雪诚于剑，只认剑不认人，所以，当他有朝一日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剑，他就可以成为神，真正的神。
但西门吹雪有了妻子孩子后，他就会有牵挂，他注定成不了神，除非他愿意放弃一切。
叶孤城也说过，他自己也成不了神，他的牵挂更多，只要是人，就成不了神，除非他不是人。
不是人，就是神。
若是让萧雨选择，他是选择做人？还是做神？
他当然选择做人，而不是做神。
做个无欲无求的神，岂不是很无趣。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一心想成神，却偏偏还是人，有些人只想做人，却偏偏成了神。
就好比我们买彩票一样，奔五百万去买的人，偏偏买不到，从来没有想过中奖的人，大奖非要找上门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也不知什么时候，花满楼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站在萧雨的背后，也在望着远方，望着那一片漆黑的远方。
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黑『色』。
萧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缓缓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花满楼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萧雨道：“但你的心里，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花满楼道：“我用心来感受。”
萧雨道：“很美？”
花满楼道：“很美。”
萧雨道：“上天是公平的，你失去一样东西时，就会得到另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只有你能得到。”
花满楼道：“不错，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我还有记忆，我看不见，但我能听得到，感受得到。”
此时，他的脸上带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又轻轻的说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的声音？”
萧雨道：“没有。”
花满楼道：“你能不能感受到花开的瞬间，和春风流淌之时，那种美妙的旋律？”
萧雨道：“不能。”
花满楼道：“那你知不知道，夕阳的暮风是最柔、最暖的？”
萧雨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所以，忘记烦恼，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更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你，用你的心去感受。”
萧雨忽然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花满楼笑着说道：“我七岁那年瞎的，那时的我还小，如果是现在，我想，我会活不下去。”
萧雨道：“知道得越多，烦恼越多。”
花满楼道：“你有烦恼么？”
萧雨道：“我的烦恼太多了，你呢？”
花满楼道：“我也有烦恼。”
萧雨道：“是什么？”
花满楼道：“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