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祖上可是宇文恺?”吴悠机灵一动,却是这般问道。

“不错,正是宇文恺。”裴巽点点头,说起来有些欷歔,“当年隋朝时他高祖何其受宠,但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后来陛下虽然没有秋后算账,但是也一直不得重用。满朝文武对宇文恺这一支都非常戒备,把他们列为幸臣之流,从来不允许他们家的惹进入工部,所以宇文恺家族的人往往都改弦更张,要么从文,要么从武,就他这个怪胎竟然继承了家风,结果搞得高不成低不就,四处蹉跎岁月。”

宇文恺不论政治立场如何,在技术上是绝对的大师,除了十个月间建立起的洛阳城外,还有大兴城,广通渠,仁显宫皆有他设计,在城市规划和工程建设有着卓越的才华,而关于具体的工艺设计上,可容纳千人的大帐,可以随意拆卸容纳百名侍卫的观风殿,一直处于规划却没来得及修建的明堂等,都可以说明此人几乎都是全能。

技术没有正义与不义的区分,关键是看怎么运用,但可惜在中国历来缺乏这种客观的评判便准,所以后来唐朝政府对于此人的观感不是他在建设中的才华如何出众,而是他在如何讨好隋炀帝,造出了大量奢侈华丽的宫殿,把他列为祸国之臣,在余后的百年中不断打压。

“他有他祖父几分真传?”吴悠笑着问道,心里头却颇有些心动。短期内的大型工程项目涉及了很专业的统筹学,如果有高手在。那可以极大的节省人力物力。

“不清楚,他自己吹嘘尽得其祖之精髓,但是我瞧着不大可信,不过你要让他做这些,应该会怎么都会比其他人强些。”裴巽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毕竟他不是行家。

“行,那你就先去约一下人。我明天再来。”吴悠琢磨李显那地方不大好说话,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不要随便把人往那里领。

“好。”裴巽如今也是推人推上瘾了,当下点点头。即刻就让家人去报了。

三人喝完酒,微醺的被着裴巽送到了坊门处,正待要出去时。却见着一个穿着身旧衣的汉子正在门角窝着,猛然叫了声“裴小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吴悠见状吓了一跳,裴巽跟王勃都是文弱书生,他还当是是什么跟裴巽有仇的人来了,忙一个健步的抢到裴巽面前,提起气用着肩头猛然一撞,然后趁着这人哎哟时抓着他的肩膀拱腿一磕,却是结结实实的将着他打倒了。

“说,什么人,竟然赶在郡主府门前放肆!”吴悠踩着那人厉声喝道。暗想莫非有人已经开始对李显下手了?

“我呸!裴小七你好不地道,刚一富贵就忘了老兄弟,我在你家门口都等了一个时辰,你竟然避而不见!”那人被扭在地上,犹自怒骂不休。吴悠正想找着个东西让他住嘴,却见到裴巽从旁边跑了过来,朝着被按在地上的人脸一瞧,却是惊了起来,“十三郎,你怎么在这里!吴大哥。赶快放手放手,这不是外人,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那个老兄弟。”

“他?”吴悠仔细一瞧,却也是愣住了,这人怎么也是显贵之后,怎么会落魄如此。

“他家本来就不是显贵的一支,有跟家主闹翻了关系,所以爹娘过世之后不好意思再赖着吃喝,自己搬出来另立门户。可一考不上官,而又拉不下脸来做营生,便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了。”裴巽匆匆的在吴悠耳边解释道,然后推了吴悠走开,拉起宇文通上下拍着灰赔罪,“好哥哥,你怎么来也不让门房通报声,在这里堵人像是什么样子。”

裴巽他们所处的这坊住的大都是达官显贵,都极其要面子,所以他们这样一闹事,却是显得十分丢人了。若不是裴巽先去安抚了坊正,只怕此时都要带人来抓人了。

宇文通见着裴巽低头赔罪,这才好受了些,悻悻的弹了弹那穿的连边沿都已经磨的起毛的衣服,“你当我没去,只是我今天去了两趟,你家门房都是说你有贵客接待,不见客。第二道还遇到你那老婆,当我是要饭的叫花子,让人给我了俩钱便把我赶走,若不是我吃不下这口气,专门等在这里跟你计较,那咱们今儿就算断交了!”

义安郡主向来嫌贫爱富,这次看着宇文通这落魄样没有直接赶人,还给了几个钱打发走,已经算是格外商量了,不过宇文通穷虽穷,但到底曾经是世家子,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所以专门守在坊门口等着裴巽出来跟他理论。

裴巽对这种事情也很为难,他那个老婆他可是半句不是都不敢说的,他交友是三教九流都有,已经被嫌弃了许多次,于是这回也只能可这劲儿的跟宇文通赔不是。宇文通跟他是好友,也知道他的处境,见着他这样子气消之后却也是挥挥手,将着怀中的一串钱给了他,“既然话不是你说的,咱们就还是兄弟。只是这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

“好。”裴巽也知道宇文通高傲,往出帮忙都是借着去看他时,以送给嫂嫂侄子们为由将钱换成米面一类的东西,从来不直接塞钱伤他脸,这会儿见宇文通把赏钱送回来也没推辞,只想着下回去他家时给孩子们置办几件新衣便是。

“兄弟,我这次来找你是有点事想让你帮忙,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说,你先送客吧。”见着裴巽出门送客,宇文通显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所以示意让他先送吴悠和王勃走。

裴巽先送走了王勃,他本来就要把宇文通介绍给吴悠,所以就将着吴悠留了下来,跟着宇文通出坊门,找了间僻静的旗亭,三人关上门说话。

“七郎,你这次可要帮我忙,尽快给我找个活,哪怕是修房子我也干,最好明天就能上工。”等小二退下,宇文通却是还不等这裴巽给他介绍吴悠,就抓着裴巽的手着急的说道。

“这是怎么了?”裴巽极其意外,宇文通性子素来高傲,哪怕是给人修设计花园也是脾气极大,一言不合便对主家冷嘲热讽,他这般行径有几个还愿意请他?要不然以他的技艺也不至于会在洛阳这种达官显贵聚集的地方还过的如此落魄了。要知道天下名园,可是有八成都在洛阳。

“唉,别提了,我娘子卧床不起,大夫说是要好好养病几个月,可拿着方子去药铺了一趟,才知道一剂药竟然要一贯钱,我,我,”宇文通说道这里,却是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

“嫂子怎么会如此,我上月去不是好好的吗?”裴巽也是大吃一惊,扶着他坐下来,“有话好好说,你先别急。”

“唉,这都怪我,连接三个月没有接到活,我心情不好喝个烂醉,她来找我要钱被我骂了一顿便自己睡了。家中断粮,她没有人商量,竟然偷偷的拿了嫁妆去当铺当了十贯钱,准备去米铺买米度日。可没想到被贼人盯上了梢,待着她走到背弯处便劫她。她想着这是救命钱,如何肯给,拉拉扯扯中被人捅了一刀,那些人抢了钱跑了。她昏迷了几个时辰才被路人发现救了起,等我请了大夫,幸亏没有伤到要害,说是伤不了性命,养上几天便好。可我家中哪里有钱给她养病。”宇文通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干眼泪后说道,“我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能找你来看有没有什么活计,这次是什么都愿意干了。你放心,我绝对管好自己的嘴。”

宇文通家学渊源,又精通经史,只是郁郁不得志,所以为人也偏激了起来,而这城里头有钱又精力修园子的,又多是各地的商人富户,这些人欣赏有限,每次对他的设置提出疑意时,他都冷嘲热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毛病,只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收敛,这会儿却是终于对生活低头了。

“这个,你要修园子的活计,我这最近还真没有,”裴巽想了想说道,结果还不等她话说完,就见着宇文通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赶紧一把拉住他,“好哥哥你急什么,我说没有修园子的活计,但又不是说没有别的活路。”

“难道是修房子?”宇文通脸都黑了。

“不是不是,”看着他脸色还要难看,裴巽还忙说出答案,“是修路,你大概没听说吧,我岳父最近应承了整修天街以及西禁苑的工程,正缺着会整修的人才呢。这不是,我早就想到了你,正跟人推荐呢。这位大哥便是我岳父那里得力的手下,只要他认可了你,这事便能成。”

“这事我倒知道,却没想到晋王殿下负责。”宇文通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吴悠年纪甚轻,便有些藐视他,当下疑惑的问道,“他说了能算数?”

“算不算数,看你有多少本事。”吴悠见他这人一冲动二莽撞,行事作风也算不上有责任感,家里头断粮竟然都不知道,还喝酒打老婆,于是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当下只是打算看在裴巽的面上给个职位安排下,所以只是淡淡的点头,“你准备下,明天我带洛阳地图来,咱们比划比划再说。”

“何须地图,”宇文通看着吴悠的神色,还当吴悠因为自己刚才的忽视有些恼,当下眼睛一红,知道若是错过了就再难找到,当下却是拦着了吴悠,“让店家拿纸笔来,我画给你,咱们当下就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