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元芳,我还侧着看躺着看睡着看呢!吴悠在心里头咆哮着,对于胡小郎君的**简直愤怒到一定程度了。

这**的伤害力,已经大到就算在旁围观也有被波及的危险了。

“我,”吴悠刚张口,还没说话,就被那个开口挑事的人打断了,不屑的看了吴悠一眼,“他不过一介农夫,有什么看法。怎么,难道胡公子的见识连个村夫都不及?”

死小白脸,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啊!你削那没长成小公鸡就够了,把哥扯进来做什么!还有,你那鄙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职业不分贵贱你没听说过啊,要不是有农夫辛勤工作,你丫的吃大粪去。

吴悠不是个惹事的人,但是也没有好脾气到人家打脸了还不吱声,所以当下就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这才不紧不慢的张口,“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子又曰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连圣人都知道,请教是因为学识而不是身份贵贱,难道先生觉得孔夫子此言有谬?”

唐朝统治者尊崇儒学,在乡学中大力推展儒学教育,立周公、孔子庙,每年更有皇帝或者太子亲为主持释典仪式,所以说此时读书人中孔子的地位还是很尊崇的,怀疑孔子,那是需要大勇气的。

很显然,吴悠对面的哥们没这么勇气,被他一番抢白下来,脸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那么,依你见识,应该,”

“当然是种牡丹好。”吴悠既然准备打脸,那就做的相当彻底,不等他问完便抢白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既然胡公已有牡丹,又何必舍花王而就其它?”

吴悠这话一出,四下皆寂,只听闻这四周的风声水声鸟鸣声,以及,一堆人的呼吸声。

能震撼这些人的,当然不是吴悠的霸气。吴悠很清楚的明白,那是几百年后刘大手牛逼的诗气穿越时空的震撼了这帮土包子。

“好诗,好诗!”不知道过了多久,被震撼的众人才清醒过来,顿时谀词如潮,声声要将房顶掀破。

这是唐朝,这是一个诗歌的时代,这是一个人人做诗品诗论诗的时代,贩夫走卒歌女僧侣百工乐师,会做诗的不少,可能做出好诗的却不多,所以越是这样,出现好诗时越能使人颠醉如狂。

刘大手的诗句还是很拿得出手的,至少放到初唐这几乎算是唐诗蒙昧的时代,激起一片惊呼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敢问小哥,这诗可是你所做?”一个白须老者越众人而出,颇为慈祥的看着吴悠问道,目光跟刚才已经有所不同。

“不是,是我听人说的。”吴悠咧嘴笑着的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很神秘的答案。

他还没有厚脸皮可以剽窃而不改色。

“那,敢问这人姓谁名是,仙乡何处?”白胡子老头可没那么容易死心。

“不知道。”吴悠摇摇头,只是个游方道人,我给了他一个馒头,他便赠我一首诗。

“哦,果真是,高人啊!”

“妙绝妙绝!”

那帮子人议论纷纷,却是少有人对此提出争议。

唐人赠诗,这本来就是极其常见的事情。李白为赠他一碗饭的五松山下荀媪写过诗,为送他酒的汪伦送过诗,白居易为偶遇的琵琶女做过诗,也为卖炭翁写过诗,诗歌在这里既是把玩的摆设品,也是生活中的必用品。莫说那些大手们,就是在做的这些装逼犯,估计也为不少数面之缘的人写过诗,所以很能理解那游方道人收了吴悠的馒头赠他一首诗的举动了。

不过送诗是一回事,但是能送出流芳千古的诗,这期间就是个人本事的事了。不少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吴悠,心想这小子走运了,估计要与这诗一起留名了。

“哼,”事情本来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偏偏有人不识趣,跳着出来逼人打他的脸,“这是人家的话,那你自己的观点呢?莫非在你眼中,春兰秋菊,夏荷冬梅,都比不上咄咄逼人的牡丹?”

吴悠抬眼一看,发现这人就是跟挑事的人一唱一和的家伙,估计跟那个路人甲是朋友,看着朋友被吴悠这个低贱的花农打了脸,迫不及待的出来找场子了。

帮忙是好事,讲义气是可贵的品格,但是在这之前也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吧。吴悠冷笑了一声,挺直腰杆不卑不亢的说道,“如兄所言,春兰秋菊,各擅其芳,吴某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打算,只不过吴某是花农,专治牡丹,自然心中觉得牡丹最为珊珊可爱。若换了吴某是种桃花的、种菊花的、种兰花的,我自然又会觉得桃、菊、兰最为美丽了。”

“哼,说到底,不过是个反复无常朝三暮四的小人罢了。”那人仿佛得了吴悠什么把柄似的,一跳一跳颇为得意。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诸君都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牡丹既为我衣食之父母,我为其张目,又何来小人之说。”吴悠淡淡的说道,轻蔑的瞄了那人一眼,“敢情兄台以为,端着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才是真君子大丈夫?”

“你,”那人没想到吴悠如此善辩,一时语塞,生生的把一张黑脸憋成了茄子紫。

“哈哈哈,小郎君言辞锋利,大俗大雅之间进退自如,真有古之贤人之风,可喜、可敬、可叹啊。”一直在听吴悠说话的那白胡子老头,见此状却是豁达的大笑了起来,捻须颇为满意的颔首。

“小子无状,诸公见笑了。”吴悠见状,赶紧弯身一躬,对着那老者行了一个礼。

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若人家敬他一丈,他自然也会回人家三分。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我今日到胡公家畅玩,不料竟遇此趣事,真是一扫近日来郁郁。”那老者抬了抬手让吴悠站起来,然后笑容可掬的问道,“那我且问你,若你为兰花花匠,你又怎么夸其兰?”

兰花,这个倒是有点难度。吴悠看了看他身上的打扮,在众人中并不是最华丽的,甚至还有些朴素,但是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是其他人锦衣华服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当下机灵一动,缓缓念道,“身在千山顶上头,深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闲,来不相知去不留”

“嗯,不错。”老者点了点了头,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显然极其满意,追着又问道,“若荷?”

他这问话,少了咄咄逼人之意,倒是有几分考校的意思在。这老者态度平和,很容易让人心生亲切,吴悠又是个人来疯,当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好。”这一句下来,那老者却是拊掌激赞了起来,“此语甚佳,老夫未曾闻过比这更能彰显荷之气韵的诗文了。”

“老大人见笑了。”吴悠客气了一句,心里想着,这可是千古绝文。虽然那周老头此生除了这篇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脍炙人口的作品,但仅凭孤篇就能在文学史上占一章,这跟张若虚也差不多了。

“那梅花?”老者激赞完,又追问了一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几乎是到嘴边的话,吴悠不等反应便已经出口了。

“这真是……”老者迟疑了一会儿,才摇着头感慨的笑笑,“看来你那一个馒头,当真换了不少好句。”

若是游方僧人赠他一首倒也可信,可若是吴悠这般出口成章,只怕傻子才会信了那游方道人的说法。

吴悠这才警觉,这老者竟然在笑眯眯的旁敲侧击探自己的话,顿时吓的一身冷汗,心道原来这贼还是老的精,竟然如此迂回,真真可恼。可是碍于场合,还得干笑着说道,“侥幸,侥幸。”

“小友不必如此紧张,老夫也是闲来无事,偶有所想而已。不料你竟对答如流,诗文皆佳,又通晓诗词,真是令人惊叹。”老者见吴悠紧张,笑容又和蔼了一些,连称呼都变了,宽勉了他几句之后,对着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点头,“胡公雅望,许某早有耳闻,只是未想到胡公家的一名花匠竟然都有如此文采,果然名不虚传。子敬在此为官数载,对乡民教化也可见一斑,实在是令吾欣慰。”

“许公谬赞了,我这粗人不甚通文墨,也只懂得修修校舍,增补典籍,维膳生员而已,这教化之责胡公及诸位博士费心许多,某不敢贪功啊。”那大汉被夸奖之后,显然极为得意,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却也还赶紧推辞。其它一堆文士打扮的人见状也纷纷你夸我我夸你的推辞,场面煞是热闹了起来。

吴悠看着胡员外仿佛是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