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在这一群人虽然年纪小,但是显然很有凶名,至少李仙蕙被她那么一吼,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我的糕点呢?”她转过头对着吴悠伸出了手,脸上却不复巧笑盼兮的神情。

“你吃的太急了。”吴悠看着她摇了摇头,倒也不怕她,“那样对身子不好。”

“我若不抢着吃光了,等下你又要分给她们了。”李裹儿冷冰冰的看着她,“我才不要她们分吃我的东西。”

吴悠讶然,如此小的年纪就这般自私,真让人怀疑是天性使然。

“东西呢,还不赶快拿来!”吴悠还在发愣,李裹儿却没那么好脾气了,伸手就要去抢,吴悠一手按住了胸口,一手则是将她放到了地上。

李裹儿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眼底有泪光闪烁,“你说话不算数!”

“我没有说不给你,只是我不喜欢你来抢。”吴悠从胸口取出那包糕点给李裹儿,“喏,拿去吧,若是想问人要东西,记得需摆出个求人的态度来,要知道这世上就算是你爹娘在内,没有人会理所当然的对你好。”

他本来是不打算给的,只是一来答应了她,二来则是这孩子也的确可怜。不同于她其它的兄弟姐妹,好歹也享受过几天皇家子嗣的待遇,她是父母在流放途中生下来的,出生时穷的连一块包孩子的布都找不到,所以取名为裹儿。李显夫妇故此更怜爱她些,才估计养出了这种自私狠戾的个性。

李裹儿将那包糕点抱在怀里,却是狠狠的瞪了吴悠一眼,然后飞快的跑开了。

吴悠见状,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就是头喂不熟的狼,既然喂不熟,那也就不用考虑太多。反正你对她好对她坏,结局都是一样,那他当然要趁着现在能说的时候多说她两句了。

“你这样子,裹儿等会儿肯定会去阿爹阿娘面前说你坏话了。”刚才被斥退的小姑娘站在理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声的提醒道。

“我不怕她。”吴悠笑了笑,看着那浑身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小姑娘,想了想伸手招呼她过来,“小娘子要不要吃糖?”

李仙蕙的眼睛睁得大了些,一脸忐忑的看着他,最后还是受不住诱惑的又走近了些。

吴悠在自己的车下面找了找,他来的时候便算到了有小孩子,所以拿了不少糖果糕点,刚才李裹儿拿去了一大包,但却只是他准备的一小部分。

吴悠拿出了一包桂花糖,拨了一颗塞到李仙蕙嘴里头,然后剩下的却是放在她怀里,看着她打算怎么办。

“我可以拿去给其他人吗?”李仙蕙嘴里头塞了糖,幸福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有些含糊不清的问答。

还好,总算不都是白眼狼。吴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倒是不必分给裹儿了,她一个人已经拿了那么多。”

仙蕙愣了愣,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含混不清的说,“我们没有欺负她。”

吴悠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话。

仙蕙砸了砸口中的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她的衣服是她故意躺倒泥坑里弄脏的,她总是这样,每次我们让她不遂意了,她便把自己弄脏弄乱,然后跑到阿爹阿娘那里去哭,说我们都欺负她。”

“你阿爹阿娘都不管?”吴悠皱了皱眉,小小年纪就如此工于心计,也太可怕了。

“她在阿爹阿娘面前都很乖,阿爹阿娘最是疼她,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李仙蕙摇了摇头,然后抱紧手上的东西,“所以大叔你小心点,不要再惹她了,要不然不知道她还会怎么陷害你。”

“不用担心,我是大人,不怕她这个。”吴悠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和哥哥姐姐们去吃糖去吧,我去见你父母。”

“谢谢大叔。”李仙蕙很有礼貌的朝着他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朝着围在树下的孩子们走去,虽然步伐很快,却丝毫不见散乱,显然很受过训练。

这才是大唐公主该有的仪范啊。吴悠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回了小屋,擦了擦被李裹儿成心抹上去的泥巴之后,才快步的向门口走去。

通了姓名之后,吴悠被允许进如房间,他低着头走进去一打量,看到房间里面收拾的比较干净,看得出女主人是个很整洁的人,不过室内空空一片,只有几个低矮的柜子放在墙边,放了些被褥和衣物,真可谓家徒四壁,寒碜的比一般百姓都不如。

“小人见过公子以及夫人。”吴悠趴着磕了个头,倒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两位,只能随便的用了个大路货的称谓。

李显端坐在房中,看着他明显有些畏惧,颤巍巍的问道,“你,你可是母后派来的?”

“殿下,稍安勿躁。”坐在他身边的韦氏倒是镇定多了,手搭在李显胳膊上示意他不要慌张,然后对吴悠命令道,“抬起头来。”

“是。”吴悠从善如流的抬起头来,看到韦氏和李显倒是略微有些吃惊,李显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可面孔青白,鬓边已有白发。韦氏约莫二十多岁,虽然也穿的很是朴素,但是脸庞看起来却很年轻,虽然略有些愁容,但仍然不损其美貌。

很显然,韦氏的心理素质要比李显好多了,吴悠观察到李显的身子无意识的靠向她那边,从心理学上来讲,他显然十分依赖这位妃子。

韦家不是士族,家里头出过几任小官,但是要做皇妃显然身份还不够,所以最初只是李显的妾,后来李显重新做皇帝时,因感激她,才封了她做皇后。吴悠听说过皇子的妾室分三等,良娣、宝林、才人,倒不知道韦氏属于哪一种。不过很显然,李显遭遇磨难时,其它妃嫔要么死了要么走了,身边就只有韦氏一个,她理所当然的成了李显唯一的女人。

“我前几天的确是说过要一个花匠,你是谁找来的。”韦氏一眨不眨的看着吴悠,显然是想从他的神情上推断他是否说谎。

“是狄公命我来的。”吴悠恭敬的回答道,“他与我家老主人相识,因着我家老主人年老体衰,恐精力不周,所以命我来侍奉二位。”

“狄公可好?”李显一听说是狄仁杰派来的人,当下便一扫愁容,抓着韦氏的手兴奋的问道。

“狄公身子尚可,不过近日被陛下贬谪到了彭泽,现为彭泽令。”吴悠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没想到李显听了这话,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朝中连狄公这等忠勇之士都被贬谪了,我此生哪还有重返京城的希望。真是天欲亡我,若早知如此,那我还不如在一出京时就一头撞死,也免得遭这些罪。”

“殿下,殿下,”韦氏大声的叫道,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很有处理的经验了,跪立起来将他抱住怀中,跟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他哄到,“殿下,现在还不是灰心的时候,狄大人虽遭贬谪,但他的才干是毋庸置疑的,不管到哪里都能做出一番事业。陛下最是惜才,到时候定然会重新想起他,起复也未可得知。我们眼下日子虽然艰难,但比之前已经好上了许多,只要在熬一熬,总会有重返京城之日的。”

“再说了,”她轻轻的哄着李显,在李显看不到的地方满脸疲惫的说,“二殿下被流放多年,最后陛下还不是召他回京,让他重新做了太子,我们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一样的。”李显在韦氏的怀中哭的一塌糊涂,“我不如二哥聪明,又彻底的惹恼了母亲,她不想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要老死在房州了……”

“殿下,”韦氏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抱着他轻轻的拍着。

吴悠跪坐在他们面前,看到李显崩溃的场景真是尴尬极了,不知道是该避让好还是继续坐着好,但是韦氏和李显都没有喝退他,他也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他们都是群没良心的,二哥也好,四弟也好,妹妹们也好,从小他们想要哪个我不是让着他们,二哥被流放巴州的时候,我看他衣着单薄,还哭着求母亲多送衣食给他,可如今我被囚禁房州,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的死活,好狠的心。”李显在韦氏怀中越哭越伤心,“大妹妹最得母亲宠爱,听人说现在一餐饭食万千,她都不知道来看看他可怜的哥哥,都不知道我现在连肉都吃不上。”

“现在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几位殿下都是人人自危,他们心中肯定也想着关心陛下的,只恐怕是腾不出手来。你且不要灰心,我们再熬一熬,肯定很快就消息的。你瞧,我们前几年不是什么都没有,现在逐渐的就有人来偷偷看我们了。”韦氏尽管在心里头也把享福的太子公主们恨得咬牙切齿,但她却是知道李显这人心理脆弱,已经到了绝境,万不可再令他激愤,所以不但没有说他兄弟姐妹的坏话,反而不断的给他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