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回殿的时候,武皇已经等了很久了,见得她难得的气喘吁吁形容狼狈,顿时不悦变成些好奇,“你这是到哪儿去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wo.)”

“回禀陛下,刚才有些许小事棘手,婉儿有些无措罢了。”上官婉儿行了个礼,面有羞愧之色。

她之所以让武则天欣赏,就是因为年纪虽小,却有种不同寻常的镇静气质,遇事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见到她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顿时好奇心骤起,“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为难?”

上官婉儿很有办事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令她倚重了。

“这,”上官婉儿面露犹豫之色,最后却是一躬身,“还请陛下先恕罪,这样婉儿才敢说。”

“哦,”武则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吧,朕恕你无罪便是。”

“启禀陛下,刚才梁国公梁国公在南门与宰相争道,我不得不劝了几句,”上官婉儿垂首说道,语气充满了自责,“婉儿没有站在梁国公这边,反而劝国公为宰相让道,惹怒了国公大人,婉儿,婉儿心中着实惶恐。”

“小宝来过了?为何没有人通知朕?”武则天微微的蹙起了眉,抬抬手让她起身,“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这,”上官婉儿抬起头,面露难色,最后却是横下心来禀报道,“因为今天国公大人是满怀怒气走的,这事情。婉儿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跟陛下禀报。”

“既然不知道如何禀报,那就从头说起吧。”武则天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面色平静的说道。

“是。”上官婉儿应诺道,然后平静的陈述,“今日陛下在与宰相议事时,梁国公有事求见,微臣先将他带入偏殿侯见。国公大人不慎被热水烫伤,于是婉儿便送他去了太医院。大约伤口疼的太厉害,国公略有愠怒。经过婉儿相劝之后怒气稍罢,却是觉得不便面圣,遂离宫回府了。谁料在门口又遇苏相。便发生了抢道事件。”

上官婉儿回答的很简略,没有批评和评价任何事,但是巧妙的让每件事配合了薛怀义的脾气之后,都具有了很强的针对性。

薛怀义为何被热水烫到?在太医院为何发怒?为何忽然打道回府?为何可以走南门与宰相发生冲突?这些事情上官婉儿深知自己说了皇帝也不一定信,那便让着她自己招人来问,得出的结论会更令人信服。

果然,偏殿的卫士报告的是薛怀义强行要闯殿,被上官婉儿劝走,指使人拿了热水,须臾却又莫名发生被烫伤的事件。太医院那里。直接报出了事件的经过,太医们口气谦卑而语气愤愤,沈南蓼更是因为重伤告病,于是一个恃宠生娇的形象便这么被造出来了。

薛怀义强行闯宫,被上官婉儿劝谏后心怀不忿。便撒气在了提水的人身上,被烫伤后又在太医院撒气,最后还怪到皇帝身上,连面都不见的就离开了,至于跟宰相争道,那不过是骄横之下的惯有行径罢了。都算不上新鲜。

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何况是皇帝,听到各方的报告之后,武则天已经有了愠怒之色。

“薛师性情之爽,不过是气愤之下的无意之举而已,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万勿责怪他。”上官婉儿此时不但不落井下石,反而替薛怀义说起了好话,然后岔开了话题,“陛下早上要见的人已经在殿外等了许久了,不知何时传召。”

“哦,那个啊。”武则天揉了揉太阳穴,却是早就没有了心思,挥了挥手,“改日辩机禅师来的时候在传他过来吧,今日我没有兴致了。”

“是。”上官婉儿见着她这样子,知道已经做足够了,于是什么都没说,乖巧的退下了。

只是一天发生的事情,还不足让他失宠,但是只要这类事情再发生几次,那便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走出飞仙殿,遥望着万安山上的明堂,上官婉儿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是骄纵跋扈还不至于死,她倒要给薛怀义一个机会,让他做出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把他自己做死才是。

过了不久之后,武则天批阅的奏折里渐渐的出现了一些弹劾薛怀义的折子,有些事情是武则天知道的,例如薛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时冒功领赏,这本来就是她授意下做的,薛怀义领军是她授意的镀金之举,不过为了让给他加官进爵理直气壮而已,但是有些却是她不知道的,例如擅杀边民以充军功。薛怀义坏脾气跟大多数官员有隙她是知道的,但像是当街殴打御史,在出征突厥期间殴打以宰相的身份充当他幕僚的李德昭等,却是她不知道的。

上官婉儿放过的奏折很有技巧,起初的不过是些当街冲撞,强抢民田,掳人为僧的小事,而且也没有专门弹劾薛怀义,只是在其它案件中稍微提及,但到后面,程度却越来越重,有了御史们连篇累牍的弹劾,最后连聚众谋反这类罪名都出来了。随着武则天对于薛怀义厌恶的加深,当初一笑而过的话,现在却也越发的有了可信度。

“婉儿,你看这事朕该如何处理?”武则天有些头疼的看着御史状告薛怀义聚众操练,整日出入皇帝身边,恐其对皇帝不轨的奏折,“我已经驳退过一次,但是周矩又奏请,真是恼人。”

“这人婉儿也听过他的名声,很是有些木头,若是不允,恐其再三反复。”上官婉儿瞄了一眼,语气淡淡的说,“不如陛下让他去查便是,反正也是无稽之谈,不过处罚些旁人,不会对薛师不利的,倒也能显出陛下的公正明允来。”

“好吧,那就准奏。”武则天心中也是如此想着,便令上官婉儿拟诏,令周矩彻查此事。上官婉儿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仍旧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的办事。

自从那次在皇宫中受伤之后,薛怀义觉得自己的日子一下变得难过的多了,皇帝对着自己的态度越发冷淡,召见着那个小白脸的次数却越来越多,而且来找茬的官员也越来越不怕死,他鞭笞了几个之后,竟然跟苍蝇似的越来越多,浑然不畏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接到周矩要他去问审的诏书时,更是气愤的无以复加,颇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我不去”待着送走传召的使者之后,薛怀义在寺中发起了脾气,暴跳如雷,“此等小儿也敢审我。”

“依徒弟看,此番不去反倒是坠了师傅的威风,倒叫那些人觉得师傅好欺负。”薛怀义亲近的一个弟子却是笑着迎了过来,出着主意道,“再说这次不去,若是惹得陛下发了第二道诏令反倒不美,不如师傅去一趟便是。”

“你是让我去受辱?”薛怀义听着徒弟这么说,反手过去就是一个巴掌。

“哪里哪里。”那人被打的半边腮帮子都肿了起来,面上却是笑的更加谄媚,“徒弟是想说,陛下只让师傅去,却又没说是让师傅受审,不如你去了将着那御史羞辱一番,也教他好知道咱们不是可以随便拿捏的。”

“好主意。”薛怀义听到这法子,却觉得大合胃口,他往日都是当街羞辱那些人,这哪里比得上去御史台当中闹场的好,于是当下让人备马,然后领着几个得力的弟子,一同纵马去了御史台。

孰料等他去了,周矩却正好不在,薛怀义当下大摇大摆的进了门,直接奔向周矩的房间,指使手下的弟子将着里面砸的稀烂,然后在门口守着等周矩,一见他回来,却是命人将他绑了起来,抽了一二十马鞭自后,略觉得解气了些,这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御史台的人不敢上前相救,等着薛怀义走远了,才敢放下被绑住的周矩,周矩此时却是被气的快背过气了,当下也顾不得养伤,直接蘸着身上的血写了血书,却是要一死以血此辱。

武则天再宫中接到这血书时,当下震怒万分,听着周矩被同僚救下,并没有死之后才略略松了口气,但是已经决意下旨罢黜薛怀义,令上官婉儿拟旨。上官婉儿听到此话,却是噗通一声跪下。

“连你也要忤逆朕?”武则天见状,却是已经面带寒霜。

“婉儿不敢。”上官婉儿伏地,声音却是坚毅异常,“婉儿不在乎薛怀义的生死,婉儿所忧心的只是陛下的声誉而已。世人皆知薛师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如此公然将他问罪,那不是间接的否定了陛下之前对他所有溢美之词?世人会如何看待陛下?陛下在盛怒之下或许未向如此之多,但是婉儿既受皇恩,便不能不为陛下着想。此诏,不可写。”

两人街着,最后却是武则天叹了声气,放软了口吻,“好了,起来吧,你这孩子真是倔强。朕懂你的心意了。”

上官婉儿站了起来,一张俏脸上斑斑点点,却是已有泪意。

“写诏书,褒奖周矩,至于薛怀义,说他疯了,暂不治罪,将着寺中由他剃度的和尚悉数流放。”武则天淡淡的吩咐道,然后看着婉儿,“这样可否?”

“婉儿这就去拟诏。”上官婉儿擦了擦脸,却是走到了案边磨墨。

她要的是薛怀义死,只是斥责罢黜怎么够。眼下皇帝一再对他容忍,却也一再的消磨掉了往日的恩情,这样在不远的将来,皇帝再想要处置薛怀义时,便不会有如此温和的手段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