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兄弟两人宴请夫子薛易,岑家上下一大早的就开始忙活,说是家宴,双方都明白岑家的意思,这是要让两个年轻人瞧瞧能不能对眼。

为了此事,岑家的酒楼特地将后院的雅座一日不待客,又请了七舅公方宇末以及两位舅舅方民方权来作陪,客人不少,却都是些家中的人,岑家虽然有心办的好些,以感激这几年薛易对家中的照顾,到底还在孝期,不好办的太过了让人说道。

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书岑家酒楼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朱红色的梁柱上的漆色还很崭新,大堂里穿梭不息的人来人往,张张桌上都有几个吃酒的人,福伯依旧坐在那个掌柜的柜台里,笑吟吟的应对着来往的客人,老迈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却是精神了许多,连手脚都显得利索起来。

原本是低矮平房的岑家酒馆如今已经高屋建瓴,重建成了两层的小楼,木质的楼梯就在柜台旁边,楼上分割出十来个雅间来,可以瞧见下面的人声鼎沸,也可以瞧见窗外的夏日明媚,熙来攘往。

饶过大堂,原来的小院也修葺一新,换成了小桥流水假山之间的几间雅室,拉开门可见院中的景致,关上门则无人惊扰。那假山修建的甚为巧妙,恰好挡住了前方阁楼上的视线,地方虽小,却不失其精致匠心之处。午时还未至。薛易便身着一身胡服,在明媚地阳光下骑马而来,随行的竟然还有两三个青年男子,皆是一身胡服,福伯瞧见来人,连忙吩咐身边的伙计去通知方大娘,自己先一步迎上去。

薛易翻身下马来,福伯连忙吩咐人将马牵下去,倒是薛易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福伯介绍道,“福伯。这是我几位朋友。今日一听我要来岑家酒馆,便嚷嚷着说慕名已久,在下便将他们带来了,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福伯一双老眼看过的人事不知几许,在远远的地方就瞧见这几个人虽然都是胡服打扮,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饰品,却是个个都自有一番气度,如此自然是贵客,笑着伸手为引道。“我家主人最是好客,何况夫子是大郎二郎的师傅,夫子的客人自然是上宾,家主已是久候多时了,几位公子请吧。”

薛易与其余两人皆是不动。只是伸手道,“李兄先请。”这李兄是其中一个特别高壮的青年男子,看那模样约莫有二十来岁,皮肤比起其他三人来较为黝黑,眉宇间却是有一种高人一等地气势,这模样在长安城世故地百姓眼中并不陌生,合该是那种皇亲国戚或者高官显贵及其子弟才会有的。

福伯心中一凛,越发的恭敬,将人引进了后院。心中则开始犯嘀咕。今儿个岑家的门口是不是有只喜鹊在叫唤,方才与方宇末同来那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也不像是寻常人呐?

同样犯嘀咕的怕是还有一人,那李公子方走进雅间。瞧见那位坐在上座上的那位中年男子,明显的愣了愣,随即拱拱手笑道,“源……”

“李公子,”那中年男子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没想到竟然在此相见,令尊近来身子可好?”

那李公子闻言也是笑了出来。“有劳源伯父动问。家父身子康健。还时常念叨起您呢。”

众人心中皆是有几分了悟。方宇末连忙起身引了众人上座。大郎与二郎则是上来与众人一一问安。本来该是主宾地薛易却是在下方陪坐。不过瞧那神色却是没有不满。下人上菜。那李公子与那姓源地中年男子两人笑谈自若。下方地人则是各自若有所思。不时附和上两句。方宇末则是在中间不时在有些冷场地时候说上几句。

方大娘与岑子吟进来地时候就是看见这样地场景。瞧见众人只顾说话。也没吃上几口菜。对于淳朴地方大娘来说。这莫过于最大地担忧。走上来笑着道。“可是酒菜不合胃口。既然来了。就休要与我客气。咱们家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规矩。怠慢之处还望诸位谅解。”

说着便与众人一一斟酒。岑子吟瞅着满桌子地男人。估摸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这亲相地。男方带了一群朋友。女方则是家长坐镇。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

方大娘乐呵呵地笑着让大郎与二郎给众人敬酒。虽然不知道这几位客人地来路。海派地性格让她对客人皆是有十分地热情。方大娘一来。倒是让桌上略微沉闷地气氛开朗起来。喝了些酒下去。众人兴致渐渐高昂。那李姓公子便笑着道。“今日咱们其实都是陪客。所来不过久仰岑家酒馆地三碗不过岗。想讨杯酒吃。倒是大娘热情。让咱们给喧宾夺主了。说来。安之兄日日都在我们面前叨念。岑家三娘子一双巧手酿得此酒。趁着今儿个我源伯父也在此。在下就厚着脸皮讨上一杯。不知道方大娘可允否?”

一杯酒水值不得几个钱。想要喝自然容易地很。岑家不拿出来待客倒不是因为吝啬。而是那酒并不是受所有人地欢迎。许多是喝上一点儿就醉了。不过。这位李公子如此正儿八经地提出来。却是想要讨媒人酒喝了。薛易地手抖了一下。方宇末地眉头挑了挑。那源姓中年男子却是勾勾嘴角。一脸自得地捋着一把美须。

岑子吟额头开始狂跳,这算不算另类形势的逼婚?随即严重不爽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人谁呀?她娘都要尊重她的意见,一个路人甲跑来瞎参合啥?

方大娘闻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哈哈笑了起来,起身唤道,“三娘,到前面去取些三碗不过岗来呀!”顿了顿,补充道,“拿大坛的,你若是搬不动,便让伙计帮你。”

赞美老妈!岑子吟心中高呼,脆生生的在外面应了一声,扭身便出去,心里嘀咕着,拿十斤的好呢,还是二十斤的好?把那几个家伙醉的半死,估摸着就不能胡说八道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差点给搅合上了。

酒楼如今在地下也做了个小酒窖,以备平日之需,刚走到通往酒窖的门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岑子吟饶过假山瞧过去,那大堂通往内院的门口站着几个伙计,拦着什么人不让进来。

“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连咱们家公子也没的坐处?”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嚷嚷道。

“实是家中几位贵客,还望公子海涵。”这是福伯的声音。

又是一道男声响起,估摸着该是那位公子了,“打开门来做生意,哪儿有这样拒客于门外自己吃的道理?你让他们挪挪,反正也是一家人,上哪儿吃不是吃?本公子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那家丁附和道,“到底是挪还是不挪?要不,咱们就帮你重新装修装修?”

那男声笑道,“这主意不错!我说,小的们,要不,咱们就活动活动筋骨?”

一干家丁起哄道,“好啊好啊!谨听公子吩咐!”

福伯为难的道,“打开店门做生意确实是没有据客于门外的道理,可是,今日来的客人身份虽不算尊崇,却是我家小主人的恩师,客人还是请上楼上雅座吧,小的替主人家送壶美酒谢罪。”

福伯的话声刚落,就被人一掌掀倒在地上,人群中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露出脸来,脸色因为酒色过度显得很是苍白,一双倒八字眉,鹰钩鼻,薄薄的嘴唇,一身的丝绸衣衫,不算很胖,却是腆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岑子吟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福伯对于她来说就是自家的爷爷,为岑家辛苦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他人老了闲不住非要来酒馆里守着,岑子吟一家上下锦衣玉食的供着也是甘愿的。

福伯倒在地上痛苦的皱起眉毛,岑子吟扑过去叫道,“福爷爷,你怎么了?”伸手要去扶福伯起来,福伯微微一动,便疼的一头的冷汗,脸从刚才摔倒在地上的潮红变的惨白,几个伙计乱哄哄的要来帮忙,被岑子吟制止了,抬起头狠狠的瞪着那个二十三四岁的大肚男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瞧见岑子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满,笑笑道,“太子晋后人,王洛是也!这位小娘子生的好相貌,不知如何称呼?可曾婚配?”

“太原王氏?”就听见不知道哪儿一个声音在低呼。

岑子吟皱皱鼻子,太原王氏?很牛吗?天子脚下敢胡来的,不是白痴就是真牛人,可瞧瞧这位好色的连猪都不如的德行,倒还真不像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人。记忆中的太原王氏也就是王安石、王羲之、王昌龄、王阳明,这些个人的身份背景合该都是世家大族,家教该是不错的,怎么都不能到街上来干欺男霸女的事儿呀?

岑子吟微微愣神之间,一只咸猪手已是伸到下巴下面,啪!下意识的一巴掌甩出去,岑子吟将眉毛一挑,“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太原王氏能出你这种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