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茅屋,冷如冰窖。WWw.QuAnBen-XIaoShuo.CoM蛛网横挂,罗帐破碎。风从茅草的罅隙阵阵吹来,呜呜而鸣。

简旭平躺在**,悠悠醒来,自言自语道:“我死了吗,听到鬼哭。”

无人应答,老独在屋外,站在噼里啪啦熊熊燃起的火堆旁,望着火上冒着热气的药壶出神。

简旭支撑着从**坐起,面对熟悉的一切,裂开嘴笑了,有师父在,天就不会塌,我也死不了。他慢慢下了床,捂着依然疼痛的胸口,又慢慢挪到门口,手扶门框喊了句:“师父。”声音不大,但却包含深情。

老独早已听到他的声音,此时回过头来,看到简旭憔悴的脸上挂满傻乎乎的笑。老独没有吱声,往屋后面走去,远远听来“咔吧”一声的一声巨响,一会儿,他拖着一棵大树回来,往火堆旁一放,看了看简旭,不说什么,语言对于老独,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非是逼不得已,他极少说话。

简旭立时明白,这是给他做的“椅子”,知道他身体弱,站立不住,又怕地上凉,师父的深意简旭岂能不知,走过去坐上,调皮的说道:“比龙椅还舒服。”

老独再也忍俊不禁,嘴角动动,算是笑了,低声道:“睡了三日,有力气胡说了。”

简旭吃惊,我睡了三日,乌龟王八刁球,我前世杀了你爹还是今生霸占了你老婆,下手如此狠,一掌下来竟然害得老子稀里糊涂的睡了三日,浪费大好青春时光,他用手扯扯老独的衣襟,指指自己旁边,“师父你也坐吧,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忽又感到胳膊疼,那被柳叶镖打的地方也未全好,这定是高驰所赐,这两个孙子,等我抓到了他们,骑上去揍,喊爷爷都不会绕过。

老独见简旭让自己坐在他身边,有些别扭,他与人之间,从未这样的亲近,自从那日来了简旭,生活原有的次序被打乱,有些闹,却又多了些鲜活的东西,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坐了过去,少顷又站起,拿起煮好的药壶,放在地上晾着。

简旭把双手放在火上烤着,侧头看看老独,火光映着他那张依旧恐怖扭曲的脸,只是简旭此时,却感到这张脸非常亲切。

“师父,我伤的很重吗,心口疼,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害得师父你一次又一次救我。”

老独突然哼了一声,一掌劈断大树的一端,狠狠的说道:“那个矮鬼,我要把他剁碎。”

简旭见他骂刁球,无非是因为刁球伤害自己,心像被和煦之风抚过,这两天来的烦闷一扫而光,面对老独,犹如亲人。

喝了药,老独又运气给简旭治疗,他大手捋过的地方,简旭觉得寸寸肌肤如同被火燎,内里筋骨被拉直一般,稍后便觉身体轻松,心口也不疼了,高兴的又傻笑。

“师父,我刚刚一睁开眼睛看见这间茅屋,第一个念头就是,有师父在,天不会塌,我也死不了。”

老独微闭双目,气息渐舒,收了功法,才说道:“那就留在这里,人间有什么好,整天的你争我夺,恩爱情仇,不过是俗眼看不通。”

简旭听老独说话犹如高僧,顿悟一切般,心下并不奇怪,他出世为人,独居莽原,少与人来往,更不问世事,若非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也不会抓来简旭,两个人也就不能结下师徒之缘,也就不会一次次离开莽原,但不知师父如何去了青鱼,难道是在暗中保护我,这样一想,简旭倍感温暖,又忽然想起刘紫絮,急忙问老独:“师父,紫絮呢?”

老独愣住,谁是紫絮?想起街上为简旭而哭的小姑娘,看样子她与徒儿感情非同寻常,道:“我如何知道她在哪里。”

简旭了解老独的个性,他不会与紫絮说话的。自己弄不懂的是,她明明走了,如何又出现在青鱼的街上?难道……难道是想留下来陪我?想到这里,简旭眉开眼笑,忽地站起,“师父,我要下山。”

老独愣住,还说想我,治好了伤就要离开,忽然不高兴。

简旭看得明白,道:“师父,那个紫絮,是将来为你生孙子的女人,我受伤离开,她一定会担心。”

老独“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你可以走了,然后站起来嗖嗖的飞来飞去,窜蹦跳跃,如同灵猴。简旭明白,他一有心事就练功发泄,一定是因为自己匆匆而来,又要匆匆而别。又想起快过年了,莽莽荒原之上,一茅屋一孤独之人,心有不忍,在一边大喊:“师父,你跟我走。”

老独不回应,也不停下,简旭再喊,老独右掌劈出,一股紫气射向地面,刹那间荒草燃起一片,他才停下道:“如何这般婆婆妈妈,像个小女子。”

简旭过去他面前:“快过年了,我怎能把师父丢在这里不管。”

老独眼望远方,这是他的习惯,自知面目丑陋,从不与人对视,但即便如此,他后脑像长了无数只眼睛,你的举动甚至表情都逃不过他的感觉神经,道:“年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过过。”

简旭想想也是,他连几月几日都无概念,自然不会知道何时过年,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生活,也不会过什么年,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我要给师傅过年。

“师父,年就是,从春到冬,四季都过了一遍,到了结尾的时候,庆祝一下,还有就是寒冬将尽,春天即将来临,用年来迎接,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放鞭炮,挂春联,热闹,玩耍,快乐。”

老独认真的听着,点点头。

简旭接着说道:“师父你跟我走,我们一起过年。”

“这里不能过吗?”老独问。

简旭道:“这里当然可以,但你这里如同圣地,我怎能叫来他人打扰,而我不走,还有其他亲人朋友在青鱼,怎能弃之不顾,你和我去,我们大家在一起,热闹多好,师父你久居莽原,也该出去看看,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呢。”

“世上人太多,太闹,我不去。”老独突然伸手在简旭肩上轻轻一扳,他不自觉的转了个半圆,然后背对老独,老独手指抵在他的后心处,道:“你伤未痊愈,不能动气,小心蹦破伤处,又该吐血。”

简旭“哦”了一声,又拉着老独坐在树上,一遍遍的央求老独和自己走,老独死活不肯,任凭简旭说的口干舌燥,最后,简旭彻底投降,又放不下刘紫絮和麻六等,决定先下山,找到大家再做商议。

“师父,我先回去,怕他们担心,然后我还来找你。”他站起身来,一只像似田鼠的小东西吱吱的向他这里爬,老独忽地窜过去,左手点地,右手一把抓住老鼠,然后瞬间立直身子,这动作一气呵成,简旭看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见他手里攥着老鼠,眼前立时出现了那次他吃小鸟的情景,浑身一抖,喊道:“师父不要!”

老独手里抓着田鼠,回头看看简旭,说道:“我怕它吓着你。”

简旭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原来如此,笑笑,走到老独面前,噗通跪在地上,“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着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老独也不阻拦,静静的伫立片刻,简旭起身,老独忽然窜到一边,又呼呼的练起功来。

简旭迟疑一下,心里说着“师父保重”,然后奔下山去。

他一刻不停的赶回青鱼,大街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简旭就懵,年没到,这么热闹,谁家娶亲?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简旭觉得有事,过去打听,才知道余青峰沉冤得雪,余主簿升官调离青鱼,老太君即将被封诰命,青鱼原来调走的那个审理余青峰案子的知县,不仅被罢官,还锒铛入狱,是他串通姜实言和吴有为陷害余青峰,只因为知县平时与余主簿政见不同,种下祸根,才累及其子余青峰受害。青鱼的老百姓见陈年旧案得以审清,都感激皇恩浩荡,是以庆祝。

简旭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太子所为,虽然这个结果并非自己所愿,但总归是替余青峰昭雪,心里略略好受一点。

他着急往回赶,或许紫絮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房子远离闹市,出了正街,又过了众多居民所居住的地段,迎面碰到一声缟素的余青书,看到简旭,她停了下来,道了个万福。

简旭迎上去,不知怎样开口,“你还好吧,老太君呢,你这打扮不怕老人家知道。”

余青书道:“谢殿下关心,更谢谢殿下为青峰昭雪,我还好,老太君也好,我已将爹爹下葬,但瞒着祖母,一会儿去换下衣服再回家,她不会知道的,不过……”她欲言又止。

简旭问:“不过什么?”

余青书道:“我自小长在余府,视主簿大人为亲生父亲,如今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青书心里,委实难安,若我去看青峰,又如何对他讲爹爹的事情。”

简旭想想这还真是个问题,余青峰昭雪,老太君封诰命,难道就抵过余主簿糊里糊涂的死吗,又不能说是太子杀的,那就等同于说是自己杀的,太子与自己,已经纠缠不清,真假难辨,甚至自己都以为太子即是简旭,简旭即是太子,更何况别人,怎么办,想了又想,道:“余主簿做了很多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即使他活着,身陷牢狱那是轻的,多半会被砍头,而且会公布于众,余家祖居青鱼,若是被余主簿这一念之差所犯下的罪责而毁了一直以来的好名声,委实可惜,现在他虽然死,却没有担什么罪名,这或许也是一种死得其所,是啊是啊,你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死的,我可以告诉你,是高驰杀了他,只是我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不过你相信我,不用太久,我一定要高驰人头落地,以此来祭奠青峰。”他之所以说祭奠青峰而非余主簿,那是因为余主簿实在是有罪。

余青书又福了一下,“谢殿下。”显然对简旭的这番话很满意。

简旭心里喊了声“妈呀”,总算打发过去了。

余青书就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深情的看简旭一眼,“殿下还会去余府做客吗?”

简旭急忙点头,“能,一定能。”

余青书莞尔一笑,颠着碎步走了。

望着她修长的身影,简旭不觉长叹一声,可怜啊!一个鳏寡老人,又一个鳏寡新人,都恨那高驰阉人,害得余家如此光景,突然一股气火窜出,心口一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又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小姐,杀了他。”

“不行,不能杀,还不到时候。”

“为何,他曾经杀了我无数将士,又灭了我国,等我们去了京城,一旦杀不了皇上,连他也放飞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是不是因为她那日在街上替你挡了一掌,这家伙油嘴滑舌,他对你没安什么好心思,可别上当。”

“你几时敢这样与我说话了。”

“奴婢下次不敢了,请公主恕罪。”

简旭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眼皮却沉重无比,这声音好熟悉,怎么像紫絮,大概是自己太想她了,所以幻听,眼前又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