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次省亲又隔了几月,单亲王想是来探望霍红颜的。柳卿云觉着自己触了霉头,好容易消停会儿,又碰上了最不想见的单亲王。

虽心中如此想,面上却表露不得,柳卿云起了身道:“既王爷在此,下官就不叨扰了,本也就是来给娘娘请个安,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霍红颜见她转身要走,刚要发话,单亲王就插了话道:“本王还未撵你,怎知就叨扰了?”

柳卿云一听,觉着话里劲头不对,忙回了身道:“是下官唐突了,王爷恕罪。”

单亲王点了身边内侍道:“赐座。”

柳卿云刚坐下,就听单亲王冷哼一声道:“本王刚来长安,便听了些话头,说你柳中郎将与颜妃娘娘甚是亲近,日日陪伴,可有此事?”

柳卿云一惊,单亲王这是问罪来了?但她与霍红颜清清白白,顶多算投机了些。当即面色不改的道:“有,但下官绝无越界,只王爷那日托付下官,仅陪娘娘解解闷罢了。”

单亲王双目一睁,又一声冷哼道:“好你个柳卿云!竟拿本王的话来压本王!”

柳卿云这才撩了衣摆半跪下,只道:“王爷明鉴!”便不再多说一言。

霍红颜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见单亲王望了过来,只点了点头

。单亲王叹息一声:“起来罢,本王知你为人刚正,是个君子。”柳卿云抬起头,他又道:“可这是在皇宫,头顶上是天家,黑白谁人又分得清?”

柳卿云眉头微皱:“王爷的意思是……”

单亲王冷笑:“若不是太后默许了,你当真以为她对此不管不问由得你胡来?”

柳卿云恍然大悟,她一直当太后宠着霍红颜,定是霍红颜向太后开了口,才由着她去倾颜宫。可没想居然是太后默许了,她为何默许?这事在宫中还好,传到朝野上,那些有心思的大臣定以为她要谋朝篡位了才是。思绪一转,难怪那日福德安答应的爽快,倒是白费了她那上好的天蚕丝。

单亲王见她神情,知她一知半解的,便道:“皇帝未满束发,选妃本就是做做样子,若不是太后瞧上了颜儿,本王绝不会把她送进这虎口来!”末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颜儿对你有意,若无此遭,颜儿若是想嫁于你本王也是愿意的。可……哎……”

柳卿云望了一眼霍红颜,见她眸子里的隐忍,心中忽的一热,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柳卿云苦笑道:“王爷也曾说天家之意不可违,何况柳家世代忠臣,下官与娘娘……只君子之交。”

单亲王听得神色愧疚,道:“怪本王,都怪本王。今日幸得柳大人一番话点醒,险些本王就要犯了大错。颜儿这孩子从小便苦,本王只想求她一世自在,若有机会,本王拼了老命也要去太后那儿求上一求,别无其他,只放她出那深宫便好。”说罢,别过头,抬手摸泪。

霍红颜也是一脸悲凉,唤了声:“父王。”

柳卿云心中一团遭,看着模样,单亲王倒真是位好父亲,与她那日在水月楼所见南辕北辙。她有些不懂,这单亲王究竟哪面是真。

这一副父女情深倒叫柳卿云迷茫,但她虽不信单亲王,却信霍红颜。

“王爷且放心,有下官在一日,便不叫人欺负了娘娘去。”柳卿云道。

柳卿云慢慢渡回厢房,思附了一路,细想着单亲王每一举一动,终究想不出个头绪来。禄笙见她回来,立即笑着迎了上去。

“爷这是怎了?”

禄笙倒了茶递在她手边,柳卿云抬头望了他问道:“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假意可是能装到十分像?”

禄笙一愣,笑了道:“爷这话从何说起?”

柳卿云也自觉好笑,喝了口茶道:“父母与子女,那亲情可是能装出来的,俗话不是说虎毒还不食子呢

。”

禄笙眼珠子一转,道:“爷此言差矣,奴才别的没见过。以往村子里碰上天灾**时,那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虽是心头肉舍不得,可自己都活不成了,哪还管的许多?”

“哦?”

禄笙见她有兴趣,接着道:“常言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子女的又何尝不是?还有些良心的便把儿女卖了尚且还能有活的出路,狠心的便与别家换了孩子,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柳卿云怔了半响,脑子没转过弯来,等明白了大惊失色:“如今王朝还有人吃人?”

禄笙苦笑:“可不是,偏远的地方朝廷哪顾得上,但凡不是逼上了绝路谁又能把自己骨肉去换了来吃?”

柳卿云低头沉思,禄笙见她如此也不再出声,立在一旁随时伺候着。

良久,柳卿云才叹了口气,令禄笙准备了洗漱,便歇息去了。

太平盛世,当真是好一个太平盛世!柳卿云心中某处欲念,悄然破土而出。

翌日,禄笙尚在担忧昨夜他多嘴,柳卿云歇息时神情黯然。早上伺候柳卿云起身时,见她一身黑龙盔甲精神抖擞,面上神采奕奕,看的他楞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叹,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去,把皇上赐的抛月弓拿上咱们去春浮苑。”

“是,爷!”

两人在苑口等了没多久,霍红颜便一身火云长裙出来了。见了柳卿云也是眼神一亮,接着便从柳卿云的眼神看到了惊艳。

柳卿云施了礼,两人立在一块儿

。直叫禄笙一阵眼花,什么神仙眷侣都比不上这两人光彩,末了竟然有些惋惜。那霍红颜若不是妃子,与自家小爷一块多好,定要羡煞了天下人。

上林苑前朝时称为飞鸟林,因在两处高地之间,四周高山环绕,腹地方圆百里的平地,气候宜人,无数飞禽走兽栖身于此。

看台上,小皇帝入座中央,旁边则是太后与霍红颜,单亲王在太后下手边。各路年轻诸侯世子在台下跪了一地,太后望了单亲王一眼,单亲王点头起身朗声道:“各位,今日狩猎猎得大头者皇上重重有赏。”顿了顿,“小物或者空手而归的嘛,呵呵,那可是要罚的!本王就不与你们这些小辈争功了,不过倒是有一人代替皇上。”

单亲王转头叫道:“柳卿云!”

柳卿云从金吾卫列队里几步跨出,衣摆一甩单膝跪地,抱拳应道:“末将在!”

“此次你可是代表着皇上,莫丢了脸!”单亲王正色道。

“末将遵命!”

柳卿云耳朵灵光,三尺之内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果然话音刚落,身后就一片窃窃私语声。

单亲王回了位,韦行风上前一声令下,众人走到各自马边。

“上马!”

柳卿云跨上马,就感觉一道目光直直投射了过来。她转头望过去,扬起笑容。隔了两马的位置,正是皇甫太轩。

锣鼓咚的一声响,驱马声此起彼伏。几个少年世子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柳卿云处在马群之中,皇甫太轩驱着马渐渐靠了过来。

“卿云多日不见!”

柳卿云大声道:“今晚来我舍处,兄弟好好喝上一杯,现下咱两比比谁能夺得那彩头去!可敢?”

皇甫太轩见她竟是比往日更加神采飞扬,大喜道:“甚合我意!输了可别哭鼻子!”

柳卿云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大笑道:“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