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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没有什么大事,骠骑营与北军其他将士的摩擦只是秦城军营生活中一个算不上插曲的平常事。这些日子来来去去也就是练兵,北军将军的职务不需要管理太多的事情,秦城终究不是中尉,中尉或许事情要多一些。

不过这对秦城来说也是好事,对长安城秦城自己其实并不熟悉,人不熟、地也不熟。休假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和韩安国公孙贺等人相聚,秦城新居落成的时候,虽不是什么大事,熟识的人也俱都过来拜访过。

秦城现在在长安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到目前为止,好似也没有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形势一片大好。骠骑营整日训练,商会的事却是一直没有动静。说起来南宫商一手组建的商会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商会本是上谷军营自给自足的产物,如今骠骑营可以毫无压力的吃皇粮,商会的使命就有些模糊了。

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事物,早晚是要消亡的,秦城为此也忧虑过,为此他与南宫商也讨论过一些。不过细心想一想,也不必顾虑太多,刘彻既然让南宫商来长安,就必然有安排。秦城一直以为,张骞从西域回来之后,商会应该是有用武之地的,只不过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倒是好似对情势的估计过于乐观了一些。

这日休假,秦城回到家里的时候,白馨歆跟他说了一件怪事。

“今日收到一张请帖,要将军今日去赴宴哩!”白馨歆拿出一张请帖来,递给秦城,“送贴的人将帖子送来便走了,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秦城接过帖子一看,神色顿时怪异起来,浑身像是起了鸡皮疙瘩似的有些不自在。好嘛,这帖子的署名竟然是翁主刘陵。

秦城和雷被都没有跟白馨歆提起过刘陵,所以白馨歆便是看到这幅帖子,也不知道这刘陵是何许人也,要是白馨歆知道这送贴子的人便是指使雷被刺杀秦城的少东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了。

秦城觉得有必要向白馨歆透露一些信息,便说道:“你可知这刘陵是何许人也?说起来这位陵翁主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她本是皇亲国戚,年少的时候十分爱慕陛下,曾今当着众人的面跟陛下表明过心迹,只不过让陛下给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这位陵翁主破罐子破摔,充分发扬风格,见谁顺眼了便睡过去,这些年也不知睡了多少男人了。就是这样一位奇葩,今日却给我下帖,看来我也是被她给惦记上了!”

白馨歆听的一愣一愣的,大约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女子,眼见秦城还一副调笑的模样,一把夺回了秦城手中的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如此女子,不去也罢!”

“便是你不说,对这等女子,我也没有什么兴趣。”秦城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有仆人来禀报,说是宫中有人来传话,秦城见到传话的人,被告知刘彻令秦城进宫觐见。

......

刘彻好似不太喜欢坐在宣室殿那个虽然空间广阔但是却显得沉闷的屋子里,这回和秦城一起来的,还有李广卫青两人,他们一起被刘彻叫到了宣室殿外的一个亭子里。

亭子的布置很简单,八柱八角顶,深漆嫣瓦,因为当下天气冷的缘故,亭子四周还有纱帐在迎风微微飘扬。按理说这里应当是很冷的,但是坐在亭子中间的刘彻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或者说他就是有意将今天谈话的地方想选在这样一处地方也不一定。

秦城和李广卫青走进亭子,刘彻让三人坐了,道:“上回与匈奴交战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将你们都叫齐了一起来探讨探讨经验,朕先前跟卫青和李广都已经谈过不少了,这回主要是想听听秦城你的看法。朕知道你心思灵活的很,必然能有一番不同的见解,所以那些别人说过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秦城见刘彻微笑的看着自己,拜了拜道:“陛下让臣说说自己的拙见,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臣现在也不知道李将军和卫将军先前都说了什么......”

“这个你自己想,朕可没空听他们把先前说过的话都重复一边。”刘彻打断秦城的话,摆摆手,笑意有几分戏谑。

秦城心里呃了一声,只得道:“如此那臣便说说。不过在此之前,臣斗胆请问陛下,陛下下一步对匈奴有什么打算?”

“朕当然是要将匈奴灭了国,永绝边患!怎么,秦将军对这点有什么疑问吗?”刘彻道。

卫青和李广对视一眼,都发现今日刘彻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秦城心道陛下你这算是哪门子的答案,摆明了考我是吧?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怪不得我多说了。

秦城直了直身体,不再有所顾忌,朗声道:“启奏陛下,上回大战匈奴陛下决策英明,运筹幄,统管全局,指挥若定,致使我军大胜这些臣就不说了,臣现在启表两点拙见。一者,汉军骑兵战力不弱,但是要适应草原作战尚有不足,若大汉军队要驰骋草原,或者是在决战中将匈奴一举击溃,汉军尚需历练;二者,长安远离边境,要征战草原,为缩短军需物资运输线,必须在边境建军事重镇,屯兵练兵。一旦战事开启,汉军奔袭草原,可朝发夕至;三者......”

秦城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刘彻,见刘彻脸色并无异常,这才大胆道:“革新战法,骑兵奔袭可取速胜,兵种配合可取大胜,尤其是轻重骑兵更应当相互援引......”

秦城这一说,便是口若悬河足足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不是他不懂得精简,实在是没办法精简,期间他偷偷看了刘彻无数次脸色,见刘彻完全没有嫌他话多的意思,这才一直说了下去。

说完,秦城总结道:“臣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些了,陛下明鉴。”

差不多?嗯,是差不多。

现在不同于往日了,若是往日觐见刘彻,秦城断然不会说上这么久,但是现在不是身份不同了嘛,自然肚子里有几两墨水都得倒出来,这样君王才能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也好琢磨日后将你提到什么位置。对于古时臣子向君王卖弄自己墨水的伎俩,秦城还是有些了解的。远的不说,就说东方朔,他上书三千书简,让汉武帝读了一个月才读完,不就是这个意思?

说少了显得自己没水平、没内涵,这和后世领导讲话又不一样,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深味。

秦城说完,刘彻沉吟了半响,然后才问道:“说完了?”

“回陛下,臣说完了。”秦城俯身道,其实那语气摆明了就是没说完。

刘彻嗯了一声,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问卫青和李广,“你们怎么看?”

卫青和李广只怕早已经记不清秦城到底说了几者,只看到一个说的唾沫横飞,一个听得津津有味,自然只能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听刘彻问起,两人双双道:“秦将军所言甚是......”

其实秦城方才说到的东西,卫青和李广未必想不到,只是想的没有秦城那么深入罢了,秦城毕竟是后世来的,有点先见很正常,难道让秦城告诉他们,其实,我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几年后陛下实施了的......两人之所以有些失神,还是因为秦城说的时间太久了些,两人都被秦城这阵式给弄得有些懵罢了。

“你小子说的还真是别人没怎么说的。”刘彻最终给秦城的话定性,然后对李广和卫青道:“秦城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回头你们再好好谈谈,给朕一个系统的方案。”算是给今天的谈话给出了结果。

几人又就军中的一些事情作了些交流,林林总总不下十条,这些给秦城的最直观的感觉便是,刘彻是真正的行家,这与很多只知道动动嘴皮子拍拍脑子的帝王不同,估摸着这也是刘彻能够在军事上有不凡开拓的缘由吧。

几人说了许多之后,刘彻便让李广和卫青回军营,又对秦城道:“秦城今日轮休吧?那你别急着回去,留下来跟朕在说说话。”

“诺!”刚想着回家去跟许久没亲热的白馨歆好生温存温存的秦城,无奈的收回迈出去的脚,回身恭恭敬敬道。

待卫青和李广走之后,刘彻道:“朕看你方才时的样子,怕是并没有将话说完吧?现在便把那没说完的都说说吧。”

秦城拱手道:“臣非是不说,只是不方便说。”

“商会和情报队的事?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刘彻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这件事目前还不能拿上台面上来,一来是时机未到,不方便公示,二来,商会日后还有用处,现在朕得藏着他们。明白吗?”

“臣明白。”秦城道。

刘彻看了秦城一眼,又将目光收回,道:“朕知道你想问朕什么时候用他们,朕可以告诉你,年后商会便会开始行动了。朕要先将河南地收复,之后要打通河西,这些都必须是纯粹的骑兵奔袭,少不了情报的支持。至于具体行动,现在你身为北军将军,不合适再管着商会。朕已经跟张骞打过招呼了,这两日你们便可以将这边的事情交接一下,日后让他带着商会。”

说罢,刘彻顿了顿,补充道:“张骞还要往西域去的,商会交给他有大用处。”

“臣明白,臣谨遵陛下旨意。”秦城说道,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知道刘彻说的理由都是实际情况,但是将商会和情报队剥离自己的控制,秦城心中还是有些疙瘩。毕竟这是自己和南宫商一手组建起来的,花费的心血不下于骠骑营,现在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了,心里自然无法一下子释然。

再者情报队上回在草原的部分全军覆没,秦城心里就一直憋得慌,想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秦城一直觉得,这些人不是军人,没有职责死在草原上,自己有些对他们不住。但是现在很明显,自己已经不能带领他们再做什么了。这个遗憾,恐怕也得永远留着了。

当初南宫商着手组建商会的时候,一方面是出于报国的热忱,一方面这也是秦城南宫商以及乐毅三兄弟携手谋事的情结,现在商会要交于他人之手,还不知南宫商是否看得开。

这些于秦城而言,都是负面情绪,不过也正是这种负面情绪,使得秦城打定了某个之前还一直在犹豫的主意。

“骠骑营现在的兵员是六千,年后开春,朕会给你补上一万兵,而且都是老兵,不会让你失望。”或许是觉察到秦城心中的失落,刘彻道,“骠骑营的辉煌,不会消散,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臣拜谢陛下。”秦城拜道。

刘彻点点头,“没有其他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难得休假,要注意休息。”

“臣,还有一事启奏陛下。”秦城没有走,还是坚定道,“方才陛下问臣对匈作战有何想法,臣说了许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没有说!”

“哦?”刘彻颇为意外,笑骂道:“你这厮,莫不是拿朕寻开心?”

秦城笑了笑,将先前有些沉郁的气氛驱散,道:“臣先前所说诸般想法,都必须落脚在一个基础上,这个基础便是财物。今日大汉虽然财力雄厚,但要满足长期对匈作战需要,尚显不足,毕竟草原版图极大,日后大汉作战线必然被拉得极长,要满足前线将士一日之食,财物出自长安十倍耗费犹有不及!十万之军,出西域征战草原,比之中原百万军队耗费都要多,且大军出草原必然骑兵居多,这就使得战争对财力要求更高!请陛下恕罪,臣有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日后在对匈作战的时候,边境再有其他战端......情势将不容乐观。战争说到底打得就是钱,没有钱,要打赢战争何其艰难,有了钱,便没有打不赢的战争,一次打不赢可以打第二次。所以当下大汉虽然财力雄厚,陛下却不能不为长久大计着想。”

听秦城说完,这回刘彻是实打实的愣了一把,他自然无法想到秦城竟然能有这样一番惊天的言论。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秦城说到底不过是区区北军六将军之一,说出的这番话俨然已经超脱了自己的职责范畴,若是此话出自丞相之口倒还正常。而且秦城这话颇有些不敬。总之是一番说出来要么效果巨大,要么惹火上身的言论。

若不是受到商会的事情刺激,这番早已在秦城心中的话不知何日才能说出口。说来也有些意气用事,这不符合秦城前世黑道头子的考虑,但是自打到了这个时代,秦城所做的事又有几件就符合了前世黑道身份的?

现在秦城是大汉的将军,是六千骠骑营将士的统率,而不是黑道老大。

“你可知你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刘彻看着秦城,问道。

“或者生,或者死。”秦城坦然道,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退缩只能是打自己脸了,秦城自然不能那么做。

“或者生,或者死......”刘彻重复了一遍秦城的话,似乎是在体会这六个不大合意的字的意思,末了刘彻站起身,走到亭子栏前站立,看着亭子外的景致,背对着秦城道:“自打你向朕进言筹备商会起,朕就知道你不仅是军事才能过人、胆识过人。不过现在看来,朕还是小瞧了你。满朝文武大臣,包括丞相、太尉、各位将军,之前无一人跟朕说过这样的话。知道为什么吗?”不等秦城答话,刘彻继续道:“或者是没有想到,或者是顾虑此言犯忌,或者是目光短浅......但是说到底,是无人能够理解朕!

无人能够理解朕的心胸、朕的抱负、朕的眼光......”

刘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然平静的出奇,仿佛他并不因此感到愤恨,仿佛那个不被理解的人并不是他自己,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被理解。

秦城看着刘彻微微有些颤抖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在后世看过某位大导演的《汉武大帝》,在那部电视的结尾,在刘彻即将死去的时候,他问司马迁:“你认为,你就真的理解了朕吗?”

那一幕刘彻的眼睛与这一刻刘彻的背影重叠,让秦城不能不为一位千古一帝震撼。

“朕要灭匈奴,谁也阻挡不了,国家财力不够,那就创造财富!”刘彻凛然道,回头看向秦城,“举大汉全国之力,焉能灭不了一个小小的匈奴?”

刘彻说完,忽而又道:“既然你能说出方才那番话,说明你心中对如何壮大我大汉财力已然有了一番计较,你且说来,让朕听听看。朕倒想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有几斤墨水!”

“臣尝读史,书中说有一偏远之国,百姓愚钝,君王平庸,身于崇山峻岭之中,而又有当时第一强国大兵压境......”秦城娓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