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行进一日,众人果然就碰到了淮南王派来“慰问”众人的使者。wWW,QUaNbEn-xIAoShUO,cOM彼时众人刚到淮南国边界,距离兴平尚有几百里路程。

淮南王派来的使者有百十人,阵式很大,场面很隆重,在驿道上排成了长长的一条龙,官吏仆从恭恭敬敬站在驿道上,态度良好的让人忍不住叫好。这场面,便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淮南王果真是大汉的忠诚良将,一条肝胆一颗忠心当真是日月可鉴哪!

红袍黑玄甲的秦城行在队伍的最前面,靠近了来迎接的队伍便将马速缓了下来,单手持缰,右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睥睨着眼前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淮南王使者。

“下官李尚,奉淮南王令,在此恭迎秦将军、东方侍郎一行!”未及秦城走进,那为首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着官袍的男子对秦城拱手而礼,声音洪亮,“诸位周途劳顿,请入官署休憩片刻,下官已经备好了洗尘宴席!”

李尚后面的队伍中不乏酒肉等物,那是为秦城等人拒绝进入官署休息而准备的。总之,李尚等人的“诚心”是很大的。

淮南王既然是一国之主,中央一队百十人的公差过境自然不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自然不能不来慰问。

“李尚,你在淮南国身居何职?”秦城看着面前颇有神采的李尚,不去理会其他,开口便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下官,淮南王国长史。”李尚虽然不解秦城的问题,对秦城的不懂礼节也有些愠怒,还是老老实实道。

“那你认不认识陈由?”秦城又问道,就像是在向人打听一个自己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陈由,便是淮南王第一回派去乾桑城刺杀秦城却反而被秦城杀了的“八公”之一。

李尚闻言,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好在此人修养还算不错,随即恢复正常,道:“自然认识。”说不认识就太虚伪了。

其实在得知秦城率队途径淮南国开赴会稽郡的时候,就派不派人、派何人来慰问秦城这一行人,是有过争论的。因为刘安是不能亲自来的,那样太掉身份也太矫情,但要是派来的人身份低了,又不符合刘安要表现的对大汉的耿耿忠心。最终,李尚之所以能够得了这份差事,一来是因为此人职位较高,二来是李尚极力要求,因为死去的陈由与他乃是至交,他这回也想和秦城过过招,不济也要探探秦城的本事。

可不曾想到,刚一照面,秦城便问了一个这么尴尬的问题,偏偏那模样还理直气壮。这让李尚不由想起至今了无音讯的陈由,心里不由得窜起一股火。

“那好,这是陈由落在乾桑城的东西,你带回去交给他。”秦城挥了挥手,秦庆之便将那把刻着陈由名讳的长剑递到了李尚面前。

当初之所以留下这把剑,乃是想着日后必要的时候交给刘彻,不仅是陈由的这把剑,关于那回淮南王刺杀自己的证据,秦城可是留了不少。这回去会稽郡要经过淮南国,秦城便将这把剑带了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向刘安示威。

敢派人刺杀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李尚闻言,脸色瞬间铁青,秦城此举说明什么已经明明白白!

陈由,凶多吉少了!

为了掩饰自己难堪的脸色,李尚不得已将头低了下去。低下头的时候,李尚正好看到驿道上的一只蚂蚁,那只蚂蚁在李尚看它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好似头还动了动,像是要抬头看看。

秦城看不到李尚的面孔,但是却能清楚看到他虽然极力压制仍旧不禁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到这一幕秦城朝秦庆之递了个眼色。

秦庆之会意,将本来要横着放到李尚手中的长剑略微一偏移,然后一用力,便擦着李尚的手边快速掉到了地上!

李尚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眼中也露出了难以忍受的愤怒。

只不过他并没有抬头,所以这时候承受他目光的只能是那支爬到他脚下的蚂蚁。

就在李尚努力克制自己愤怒的同时,秦庆之冷冷的声音却钻进了他的耳朵:“李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帮将军的忙可以直说,何必将剑扔到地上?!”

说罢,也不等李尚回答,秦庆之忽然阴阳怪气道:“还是这剑......李长史觉得拿着烫手?”

赤-裸-裸的挑衅!

李尚一阵火大!

“秦将军恕罪,下官并非有意。”不过李尚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秦城有意让他难堪,竟然能控制自己连忙出言道歉,并且俯下身去捡起那把长剑,顺带着,他将那只在他眼见爬来爬去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蚂蚁不着痕迹的一把碾死。

将长剑递给身后的跟班,李尚还不忘朝秦城拱手:“秦将军放心,此剑下官定然代为转交。”

那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那就谢过李长史了。”秦城笑着抱拳道,笑容和煦。心道:老子让你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淮南王好大的排场,某在长安呆了半辈子,还是第一回有人对某摆出如此大的阵式!”东方朔揪着下额几根山羊胡,斜着眼睛瞟了几眼前面的众人,对身旁的公孙策赞叹道。

“哈哈!东方兄难道还不曾看出,淮南王派来慰问我们的使臣可是比我们的人还多啊,你看看那车、那牛羊、那酒坛,咱们所有人的加在一起也不值他们半分呐!”公孙策嘿嘿笑道。

两人的谈话声声音不大,但是因为距得近,这些话一个字不差的落到了李尚耳朵里。

东方朔和公孙策将方才秦城和李尚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哪里会看不出来这其中有猫腻?虽然不解秦城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但是有机会奚落一下刘安的人,两人自然是乐意为之。

要是换成一般人或许不会如此明显的让李尚难堪,便是知道刘彻对刘安不满也不会。但是东方朔和公孙策是谁?那可是两朵奇葩。自然不能用衡量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们。

“两位何必就此大惊小怪?淮南国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淮南王一片赤诚之心,自然是为了好生招待我等。绝对没有向我等炫耀的意思,也没有主欺客的道理,两位就不要多心了!”窦非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便佯装正经说道。

只是他这话一出来,傻子也听出话中的嘲讽意味了,要说东方朔和公孙策还只是暗讽,那窦非这就是指着鼻子直接开骂了!而且指的还不是李尚的鼻子,是淮南王的鼻子!

不可谓不毒!

当然,窦大家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李尚刚刚说服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好的面色,再次扭曲起来。

但是他能说什么?

谁让你们搞这么大的排场,不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么?

不过李长史也不会承认的,随意他还是打算反驳。

不过秦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抢先笑呵呵道:“窦兄此言差矣,人家淮南王对陛下一片丹心,怎么会主欺客呢?”有意将“主”和“客”这俩字咬得极重。

果然,李尚一听完秦城的话,脸色就扭曲的更加厉害,他不得不正色道:“秦将军,万里大汉,皆是陛下国土,陛下才是唯一的主人!秦将军慎言!”

“哦?也不知方才是谁说起,淮南王让尔等来此迎接我等。试问,陛下的使者在陛下的国土上行走,需要尔等欢迎吗?你见过自家人欢迎自家人的?今日此举你等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把我等又当成了什么人?”东方朔冷冷道,咬字极重。

东方朔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李尚身后的一众官吏,都一起变色,看向东方朔的眼神立即就不友善起来,其中不乏愤怒和敌视。

强词夺理!众人心中都如是想,但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词来!

太嚣张了!这是李尚身后众人的第二个念头。

“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秦庆之踏马上前,马鞭毫不客气指着李尚身后的目露不善之色的众人,几乎是骂道:“说你呢!看什么?朝廷二品将军、陛下的侍郎,也是你能够直视的?!收回你的狗眼!”

说罢,秦庆之还冷声问李尚道:“李长史,这样不懂礼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意让我等难堪吗?”

李尚身后的人闻言,恨的牙齿都要掉了,尼玛这哪里是我让你难堪,分明是你让我难堪哪!太欺负人了!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但是有谁能说个不字呢?人家说你看了你就是看了,要证据?我说看见了就是证据!谁让人家是朝廷来的人,你是王国的人?不服?不服也得忍着!难不成你还想对朝廷使臣动手?那不是造反是什么?

“庆之,退下!”秦城佯装呵斥道,“不知道人家是来为我们接风洗尘的?你这成什么样子?”

“对对!”李尚再也忍不住了,插话道,脸上挂着尽他自己最大努力展现的笑容,还不然他还能怎样?他现在最气的就是没想到秦城竟然是个这么没脸皮的,竟然敢就这么直接跟他抬杠!偏偏就是如此,他他根本没有说理的地方。因为他只是一个王国的人,对面的是代表刘彻的中央使臣,不想落下口实的他只能忍气吞声!“诸位一路幸苦,还请稍作歇息,饮些水吃些热食再赶路。酒食下官都已经备好了。”

秦城点点头,好似很满意的样子,看了秦庆之一眼,道:“看见没,李长史多好的人,想得多周到。淮南王多好的臣子,对陛下多恭敬,你怎么能对人家没礼貌呢?”

秦庆之看了秦城一眼,忽然高声道:“禀将军,你说过,糖衣炮弹大酒大肉是比真刀真枪更可怕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