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很恼怒。wWw,QUAbEn-XIAoShUo,cOM/

引军退出前一ri方才踏进的桑南关时,伊稚斜的脸sè是铁青的。人生际遇如此奇妙,这其中的羞辱与痛苦,怕是只有伊稚斜自己才能够深味。

好不容易甩掉了后面追击的河西汉军,伊稚斜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反而愈发觉得可耻。因为汉军不是被击退的,而是自己退回去的,在他们一路追击一路杀人之后,恍若无事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一条打伊稚斜脸的血路。

眼看汉军没有再追来,近身侍卫知道伊稚斜已经三ri没有合眼,再看大军也都俱是非常疲惫,于是提议道:“大单于,休息一阵再走。”

“啪!”的一声,正在气头上的伊稚斜甩手就是一鞭子,抽打在那名侍卫脸上,发出一声让众人心头一凛的脆响。

那侍卫身子一晃,要不是他自己本事过硬,怕是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侍卫却不敢有半点儿不愉快的表示。

大单于的脸都被汉军打了,自己被大单于打打脸算什么?

抽完一鞭子的伊稚斜仍是不发一言,脸上乌云密布,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没有将战马的速度放慢半分。

伊稚斜不发话,大军便只能跟着前行。

虽说昨夜大败,但毕竟是巧合因素多些,现在危机解除,这群匈奴大军中绝对的jing锐再次回复秩序。他们是血狼jing骑,他们本就有这个素质。

天空渐渐变了颜sè,少顷便黑云压城,须臾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草原,草原上埋头向北奔进的大军霎时被笼罩在雨雾之中。有些凄凉,也有些桀骜不驯。

伊稚斜没有去抹脸上的雨水,任由着他们顺着脸颊涌下。

匈奴大军经过的地方,雨水落在地上都变成了红sè。因为不少人身上都有伤口,或者是战袍上粘着鲜血。

雨声淋漓。

伊稚斜作为匈奴的大单于,没有人能在他之上,在广袤的草原上,他就是主宰。但是伊稚斜这些主宰却做得极为憋屈,先是好不容易上位,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却在汉军步步紧逼的攻势面前一败再败,丢了查哈地,丢了河朔,丢了河西,又丢了整个漠南。上位之初,伊稚斜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至少会比军臣单于要好上不少。但是实际情况只能让伊稚斜感到屈辱。

此次楼兰之行,一个西域小国,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要是伊稚斜愿意,只需要一句话便能灭了他的国,屠尽他们的民众。但是如今,就在那个小小的扦泥城,面对大汉的一个大将军,伊稚斜丧失了他作为一个君王的尊严。因为自己在对方的刀锋下屈服了。

最不能让伊稚斜容忍的,是伊雪公主的背叛。这个自己视为唯一亲人的亲人,竟然跟了敌国的大将军,而且还是那个让伊稚斜恨之入骨、这些年来杀匈奴军士最多的秦城。

失败和背叛让伊稚斜的内心忍受着煎熬,这两样东西夹在在一起,最是能让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君王感到耻辱,感到不可饶恕。

大雨中,伊稚斜忽然抬起手。

“下令,大军就地休息。”伊稚斜下达完这个军令,便重新催动战马,向旁边的奔行而去,临行的时候道:“任何人都不许跟来。”

身边是大雨拍打大地的声音,伊稚斜的马速很快,快的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一路奔行,一连翻跃过几个草丘,直到他再看不见自己的大军,直到大军再看不到他,他才勒住战马听了下来。

突然猛勒缰绳的动作,让战马前蹄腾空,发生一声嘶鸣。

雨帘中,伊稚斜默然静立。雨帘将他和战马的的轮廓勾勒得很简单。

良久,一声嘶吼在雨中炸开。

震碎了无数雨滴。

...........................

回到大单于王庭之后,伊稚斜下达完一条军令之后便去沐浴更衣,然后倒头大睡。

他需要睡眠,以养足jing神,如此才有力气报仇。

军令下达之处,大军闻声而动。

伊稚斜的军令很简单,集结十万大军,踏平西域。

不是踏平楼兰,是踏平西域。

明显,伊稚斜已经对西域失去了耐心。

既然大汉想要拉拢西域来制肘匈奴,那么伊稚斜也懒得废话,决定釜底抽薪,一举将这个问题解决。

十万大军出征,伊稚斜只给了各王七ri的准备时间。七ri之后,伊稚斜要亲率大军,去西域将他掉落在地的尊严重新捡起来。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疯狂,但同时对西域而言,也是极为致命的。

灭西域诸国,有实利,也有虚利。

近年来匈奴在对大汉的战争中连连败北,致使退居漠北,昔ri匈奴睥睨天下的雄风再也不见。现在,到了漠北,到了西域,匈奴大军再次受挫。伊稚斜明白得很,若是自己在西域再败,那么在整个匈奴上下,都会失去强者的jing气神,变得自我怀疑,甚至是人人自危,再不复大国风采。而伊稚斜本人,也将面临威信荡然无存的局面。若是如此,不管是对匈奴而言,还是对伊稚斜个人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

此番征调十万大军出兵西域,就是为了一举得胜,将这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其实到底能否尽灭西域三十六国并不重要,即便是只杀鸡儆猴、击败几个风头正劲的国家也可,关键是能让匈奴人和世人都看清楚,匈奴,还是大国,还是强国。

所以这次出击西域,匈奴毕竟竭尽全力,而作为首当其冲的楼兰王,必定承受匈奴大军最大的怒火。

漠北,因为伊稚斜这条军令,再次沸腾起来。

两ri两夜之后,伊稚斜起床,同样沐浴更衣,然后是吃饭。

吃饭的时候,伊稚斜心中重新燃起的斗志让他心下有些躁动,几乎忍不住就要立即出发,派遣出先锋去破了桑南关的河西汉军。

但是不等伊稚斜有如此打算,侍卫禀报相国求见。

“让相国进来。”伊稚斜没有停下手中和嘴中的动作,抬头道。

“拜见大单于。”相国进帐之后,看到伊稚斜无恙,略微松了口气,但饶是如此,他脸上的愁苦怎么也淡不下去。

“相国有何事?”伊稚斜一边用小刀割着烤羊肉,一边问道,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伊稚斜的话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对相国的愁苦之sè,伊稚斜没有太在意,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楼兰的遭遇?

“臣听说大单于要征调各王麾下jing兵,打算聚兵十万,发兵西域?”相国问道。

“确实如此。”伊稚斜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跟相国多说,所以声音有些清淡,“相国有何进言?”

“臣是来告诉大单于,恐怕,各王的jing兵不能聚集到王庭了。”相国道,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伊稚斜猛然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着相国。

“大单于......据报,前些时ri,一支汉军从东南杀来,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什么?!”

“更为可恨的是,这支汉军每攻陷一个部落,并不接受纳降,部落男丁,悉数被杀,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王都担心自己治下的部落,纷纷派出骑兵去寻找迎击这支汉军,以保护自己的部落。所以......十万大军,一时没法儿凑齐。”

伊稚斜拍案而起,“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掌握这支骑兵的行踪?!”

“没有......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伊稚斜呆愣良久,颓然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再没有半点儿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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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一支汉骑冲杀进一个匈奴部落,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一个拥有万人的大部落,在这个男子皆战士的种族中,这个部落里能够上马作战的勇士能够达到三千人。

但是这三千人根本来不及结阵,汉骑便冲了过来,转瞬到了眼前。

严整的军阵,雄健的战士,锋利的刀刃,组合在一起便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这群战斗力怎么都不算弱的骑兵一冲而散。

手起刀落,飞起的是无数个人头,落下的是一具具尸体。

这支汉骑冲入部落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见人,杀!见帐篷,烧!

少顷,部落内火势滔天,浓烟滚滚,惨呼连连。

一片地狱景象。

在这群骑兵的最前面,领头的一位年轻的将军,在将这个部落通了个通透之后,回头看了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部落一眼,眼神果决。

“这就是战争。”年轻将领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乐将军,西北方出现一群匈奴骑兵!”在这场简单而短暂的战斗结束之后,有斥候来报。

“有多少人?”年轻的乐姓将军冷静问道。

“五千左右。”

将军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将环首刀指向西北,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传令,八千虎贲,结阵迎敌!”

“诺!”

这支已经创造了无后勤连续作战奇迹的铁骑,在主将的一声令下,再次迎向新的敌人。于是这片天空下,又多了一群用生命去成就这支铁骑盛名的敌人。

奇迹,只是于对手而言;于他们而言,这一切,都太多平常。

因为他们是虎贲。

汉军中的虎贲。

朔方有虎贲,八千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