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将干柴扔给乐毅,便和秦约一路进了里内,一路上不时有人上前来露出羡慕的笑容夸秦约有福气,有如此出息的弟弟,下半辈子是不用愁了,肯定大富大贵。Www,QUaNbEn-xIAoShUO,cOM秦约听着人家夸赞自己的弟弟,虽然言语上只是谦虚,眸子里的自豪却是掩饰不住。秦城眼见秦约质朴的有些破旧的衣裳和她此时掩饰不住的欣喜,心里不由得更加愧疚,毕竟自己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接秦约去城里,让她在乡下又辛苦劳作了几个月。秦城这时候想,若是之前那个“秦城”做到了骠骑校尉这个位置上,只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接到城里去享福吧。心念与此,极少否定自己的秦城不由得懊恼起自己先前的自私来。

说到底,秦城虽然冷酷、虽然惯于算计,但那都是针对外人,而对自己的家人和兄弟,秦城比谁都坦荡和真情。他可以在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笑着给人家道歉,只为了日后百倍的偿还,但是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他的脸和他的心是绝对一致的,在自己兄弟和家人面前,他从不屑于掩饰自己。

虽然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秦城”,但是他的记忆毕竟存在于自己的脑海,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也就要继续他的责任,他死了,但是自己却活着,死了的人无法做到什么,活着的人就必须承担一切。

“姐,外面风大,我们快些回屋吧,我在军中的时候也学会了些烧饭的手艺,待会儿我烧给你吃。”秦城看着秦约轻声道。

“大郎会烧饭了?”秦约似乎有些意外,要知道以前的的“秦城”可从来都是不做这种事的,“也是,大郎长大了呢。”

秦约的笑容欣慰而喜悦,年轻的脸上光彩连连,不过说完了话,秦约突然有些局促起来,似是不好意思看秦城,低声道:“家中可是没有什么菜了……一些糙粟,也不知你还吃不吃得惯……”

看着秦约尴尬的神情,秦城心中一酸,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的母亲来,顿时觉得喉咙有些硬,“吃得惯,吃得惯,姐种出来的粟,可是最好吃了,许久没吃,我可是想念的紧……”

秦城急忙道。

果然,秦约听了秦城这话,抬起头,光滑的小脸有些欣喜的微红,不确定道:“当真?”

“自然当真!”秦城拍了拍胸脯,大言不惭道:“我什么时候在姐面前说过谎了?”

秦约被秦城逗的扑哧一笑,嗔怒道:“你小时候撒谎的时候还少么?”

秦城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那不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么……”

说罢,秦城转向一声不吭跟在身后的乐毅,像主人使唤下人一般,对乐毅喝令道:“乐毅,去,在里内买些菜回来,再弄一支大公鸡,小了你就不用回来吃饭了!”

“我?”乐毅一愣,“为什么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乐毅屯长,你难道要本校尉亲自去不成?”秦城不客气道,从乐毅手中一把抢过干柴,大大咧咧道:“那个啥,花出去的钱去了军中本将自会报给你,你也不用省着,有多少花多少,千万不要吝啬了,知道了没?”

秦城说完,向秦约怒了努嘴。

乐毅本来想骂老子什么时候吝啬过了,军中什么时候能给你垫付花销了,一下看到秦城的表情,再看了秦约一眼,本来有些苦闷的脸瞬间换上了殷勤的笑容,“得,我这就去办!”

说罢,就转身要走。

“哎,乐郎,你等等。”秦约喊住乐毅,嗔怪秦城道:“你怎么能使唤乐郎去,乐郎可是客人……”

“姐。”秦城拉着秦约走开几步,笑道:“无妨,无妨。乐毅算哪门子的客人,让他去好了,再说,这也是他自愿的。”

说罢,秦城对乐毅厉色道:“乐毅,你是自愿的么?”

“是,是!”乐毅一个劲儿的点头,笑得很灿烂,“秦姐放心,我去去就回。”说罢再也不停留,迅速跑开了,不过只有秦城能看见乐毅转身时眼中给自己的那个暗示。

竖子,你等着!

乐毅恶狠狠的暗示道。

直到乐毅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秦约才将目光收回来,秦城笑道:“走,姐,我们回家去。”

“嗯。”秦约应了一声,走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乐毅消失的那个弯道。

秦城将秦约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饶有深意的翘了一下。

回了屋,秦城先将干柴放好了,便跟在秦约后面进了屋。其实,秦城今日本就是来接秦约进城的,那捆干柴已然没有了用处,只不过那是秦约辛辛苦苦弄来,秦城自然不会将其随意丢掉或者随手乱放,这是对秦约的尊重,就如同秦城提议要在屋里吃一顿饭一样。

要说秦城一看见这屋、一看见秦约,便有了家的感觉,那倒是牵强了,所以秦城这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秦约着想。

要孝敬亲人,并不是非得要真金白银,多站在亲人的角度想想,尊重他们所尊重的,看重他们所看重的,让他们心里温暖,让他们高兴,便是最好的孝敬。

家里的粟缸里的粟米不多不少,秦城估算了一下,用木瓢舀了适合三人吃的分量,尽量不多,不少。

生火煮米的时候,秦城并没有态度强硬的要将一切都包办,而是和秦约分工明确,两人一起来做。秦约看到秦城熟练的淘米,兑水,劈柴,送火,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这都是秦城上一世小时候做过的事,虽然这时候工具略微有些不同,但是大致还是不差,所以做起来也并不生疏。

“军营里还要你自己做饭么?”秦约看秦城忙的不亦乐乎,问道,“军营的饭食,吃得惯吗?”

“军营中有专人做饭,我跟一个火头比较熟悉,之前有空闲的时候就跟他学了几手。”秦城随口杜撰道,“军营的饭食虽然不如姐做的饭还吃,也还是不错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公鸡的乱叫,接着便是乐毅的声音,“秦城,菜弄回来了!”

“把菜放进屋来,你再把公鸡杀了,我这里已经给你烧好水了。”秦城在屋里说道。

乐毅一头窜进屋来,差点儿撞在秦约身上,惊得秦约后退连连,小脸也不知是羞红还是惊红,乐毅连忙红着脸道歉,“里民们都不要咱们的钱,我拗不过,只得白拿了这些东西回来。”

“白拿了就白拿了吧,你要是硬塞给人家钱,人家倒是觉得你跟他们生分瞧不上他们了,无妨。”秦城随口说道,抬头一看,乐了。因为屋子小,乐毅和秦约挤在那里,离的很近,两人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尤其是乐毅,本就生的比较高,这会儿还得低着头才能不碰到斜着的屋梁。

“去,和我姐去把鸡杀了,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秦城对乐毅摆手道。

“哎,好!”乐毅答应了一声,便和秦约先后出了屋子。

秦城一边摆弄着柴火,一边笑得自认为很有深意。

花了一个多时辰,三人合力做出了秦约这辈子吃过的最多的一桌菜,看着满满一桌大大小小的菜样,秦约都有些不知从何下手。其实屋里的盛菜的盘子本来不够,秦城就将木瓢也拿来用上了,这才勉强够用。

“大鱼大肉,就差酒了。”乐毅在桌前闷声闷气坐了半响,终于憋出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来。

秦城抱着三碗饭走过来,给秦约和乐毅一人递过去一碗,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下了,这才鄙视乐毅道:“哪里有鱼了,我怎么没看见?”

“呃……”乐毅顿时涨红了脸。

“乐毅啊,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秦城老气横秋道,说完才想到,这时代的人应该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没想到乐毅脸一板,大喝一声,道:“秦城,你休要忘了白馨欣!”

秦城一愣,心道这小子今日被自己折磨了半天,终于开窍了。

这三个月以来,其实秦城是去看过白馨欣几回的,只不过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而已。

“白馨欣?白馨欣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吗?”秦约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关键的信息,问秦城道。

“是一个姑娘。”秦城一边吃菜一边说道,不给秦约和乐毅发难的机会,立即补充道:“她和我的关系就跟姐你和乐毅的关系差不多。”

“秦城!”乐毅咬牙切齿,低声喝道。

秦约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微红,马上一筷子重重敲向秦城的脑袋,大声怒道:“有你这么说你自家姐姐的么,还想不想活了?!”

秦城呆了一下,和乐毅对望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秦约已经挽起的衣袖,对秦城跃跃欲试的模样,两人同时哀嚎道:“完了,姐发横了!”

……

三人吃了饭,将屋内一应杂物收拾好,便要去秦城双亲和乐毅双亲坟头祭拜,祭拜完了便要直接回郡城。

临行时,秦约将屋门锁好,伸手在木门上轻轻抚过,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虽然,这只是一处极为简陋的小屋。

虽然,在这里,她曾今吃不饱,穿不暖。

虽然,在这里,因为屋子漏水甚多,她曾今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冒险爬上屋顶去盖茅草。

虽然,在这里,她背着那年幼的弟弟,同样年少的她独自哭泣过,也向天上的双亲呐喊过。

虽然,在这里,埋葬了她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虽然……

低头,秦约低头走出院子。

再回头,关上有些破烂的篱笆门。

抬头再看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她的眼中终于留下一滴泪来。

这个地方,太厚重。

“姐……”秦城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拉着她的手,轻轻唤了一声。

秦约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这个已经可以光耀门楣的男人,心中一下子开朗不少,擦了一把眼泪,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走,去看看爹娘。”

那些年,她也是擦干了眼泪,然后对他露出笑容。

“嗯!”秦城点点头。

他仿佛还是那个习惯依赖她的孩子,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相信。

“爹娘看到现在的你,会很高兴的。”秦约笑着,眼泪却一滴一滴涌出眼眶。

“姐……”秦城仿佛已经不会说其他的话。

也无须说其他的话。

山岗上。

两个紧挨着的简易坟头,周边却是极为干净,没有一点儿杂草。两个坟头前方有一小块仅能容下一个人的空地,显得格外突出。

因为那里的土,格外夯实。就像,常常有人坐在上面一样。

对着两个坟头坐着。

或许,对于从小就时常来此地坐的那个人来说,她面对的,不是两堆黄土。

而是,两个人。

亲人。

“爹,娘,你们看见了么,大郎出息了,他要接我去城里享福了……”秦约说着,习惯性的坐在了那里。笑容,合着泪水,绽放的无比鲜艳。

秦城和乐毅跪在秦约身后。

北风,吹落了几片白雪?

……

……

……

秦城三人回到郡城的时候,日暮低垂,天降白雪。

回到已经属于秦约的院子里,除了雇佣的仆人,秦城还看见了李广。

李广站在前院的一颗老树前,背负双手,眼神看着北方,神情肃穆。

雪花落了他一身。

“将军?属下见过将军。”秦城和乐毅见到李广,都是吃惊不小,连忙上前见了礼。

“本将也是刚来不久,你等先去收拾一下。这位便是秦郎的家姐吧?”李广看到秦约,笑着问候道。

“民女见过李将军。”秦约躬身行礼。

“秦郎是军营重将,也是本将的得力助手,日后必是击灭匈奴的虎将,你从小将秦城带大,于国而言都是一份功劳。你权且在这里住下,日后若是不习惯,本将再叫秦郎为你更换。”李广认真道。

“民女谢过李将军。”

“好,乐郎,你先帮秦城打点一下,我跟他有些事情要商谈。”李广对乐毅道。

“诺。”

秦城跟着李广走到一边,李广这才面容严肃的看着秦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匈奴骑兵,越过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