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乾桑城,北城门。wWw.QUaNbEn-xIAoShUO.CoM

夜已深。

一屋舍几红灯,一门窗双对联,满城灯火,尽落繁华,今夜,纵然已亥时,郡城笑声依旧。

除夕夜,团圆时。整片天空的温暖,所有汉人的节日,一个注定被欢声笑语充斥的日子。

北城门上,兵甲林立,经北风久吹,冰锋格外.阴寒。

火苗抓紧了火把,却止不住跳动。

一袭红衣,孑然而立,面朝北方。

衣衫飘舞,人影静。

这是一个女子,一个有着足以祸国殃民美貌的女子。

女子不祸国,也不殃民,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面朝北方。

城墙上的军士不知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自他们换值时,红衣女子就已经站在这里。

百姓无战不经允许,不得上城楼。

然而女子近前的军士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说什么,轮值的军侯已经吩咐过,不得前去打扰这名女子。

军侯认得这名女子。

那是将军的女人。

而将军,率领三千汉骑出击匈奴,已经取得旷古大胜。

旷古大胜,一点儿都不夸张。奔袭大漠,在匈奴人老窝里大杀四方,古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乾桑城早前刚刚接到快马加鞭赶回的哨骑回报,所以才有今日乾桑的满城灯火,如若不然,乾桑城,满城宵禁。

在听到汉军大胜的消息时,满城军民齐声欢呼,沸腾了一片天空。

而那红衣女子,在那时也露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

美人盈盈笑,香衫浅遮袖。

看到红衣女子那一笑,军侯突然明白过来,美人需得先能倾国倾城,而后才有祸国殃民。

不过要说眼前这个微微颔首酒窝浅浅的女子要祸国殃民的话,军侯觉得自己便愿做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白姐姐,将军回来了!”

红衣女子身旁,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女子突然雀跃道。

那神情,仿佛发现了自己原来是公主一样。

城门前的驿道上,没有人影。

小女子的声音却无比肯定。

白馨欣嫣然一笑,脸色潮红,皓齿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睛望着那驿道尽头,轻声道:“将军,你终于凯旋了。”

马蹄声响起。

由远及近。

火光自驿道中出现。

三千汉骑,自驿道中奔出,向城门而来。

“大军回城,速开城门!”

一名游骑率先奔到乾桑城下,向城门喊道。

“大军稍后!”

城门上的军侯应了一声。

秦城行在军阵最前,抬头一眼便看见了城楼上那与众不同的红衣倩影。

他微微一笑,五分得意,五分温暖。

白馨欣莞尔,五分宽心,五分骄傲。

对一个出征的军士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景象更能让人感到……得意,温暖。

对一个守望出征军士的女子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景象更能让人赶到……宽心,骄傲。

城门缓缓打开。

“大军进城!”

秦城大手一挥。

那动作,那神态,真他.妈.的潇洒!

……

大军一路奔波,赶回乾桑城军营时已经不早,不过今日军中将士却都还是精神奕奕,李广于是下令军营赶做“年夜饭”,除了轮值军士,所有人等一应到校场集中庆贺此番出征大胜,同时也庆祝除夕。

整个校场,点了好几十堆篝火,将整个军营都照的亮如白昼。

对于这些平日半职业化战时职业化的军士来说,军营便是家,如今能在熟悉的军营吃一顿大锅“年夜饭”,自然没有人不高兴。尤其此番出征又是大胜,不用多久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到时候加官进爵者又不知有几人,凡此种种,都是今夜众军士彻夜狂欢的理由。

趁着众军士兴致高,李广便当众宣布了一条军令:自明日起,众将士轮流回家省亲。

此令一下,军中自然又是一片欢腾。

众军士在校场聚集了不久,便有人发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秦城不见了。

对此,李广自然是将秦城离营的理由归结在秦城的姐姐秦约身上,说是他要回家陪家姐吃年夜饭。众军士听了,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仍有小部分机灵的军士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方才在城门处的那个红衣女子。

秦城没有留在军营,他带着白馨欣和蓉儿,一起到了秦约的居所。

秦城不留在军中,自然有他的理由,在他看来,他已经带领着骑兵取得了本次出征的胜利,至于接下来那些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场面,他在与不在,军功都已经在那里,军心都已经在那里。而相比之那些场面,秦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不是秦城淡泊名利,而是他觉得,有些时候,自己不在场会比自己在场的效果要更好。

作为秦城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秦城出征秦约自然不能不知道,不仅如此,在郡守府的那些大人们知晓秦城得胜凯旋的消息时,秦约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秦城让回来给秦约报信的哨兵给秦约带了口信,说是年夜饭会回家来吃。

当秦城携着白馨欣和蓉儿到了秦约院子前的时候,几人远远的就看见秦约在家门口张望。

看到白馨欣的时候,纵使秦约是女子,也给惊艳到,不禁赞叹白馨欣长相可人,犹如天仙,说完又夸秦城眼光不错好福气。

这个时候,白馨欣也不免羞红了脸颊,低着头不好意思见人。蓉儿见状,则是在一旁偷笑不已,不过看她那神情,倒是自豪的意思多一些。

秦城也不解释透白馨欣是乐坊女子,反正自己终究是会将白馨欣从乐坊中弄出来的,此时多说无益。

众人进门的时候,秦约便吩咐仆人去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热一热,自己和秦城等人进了正厅,先是坐下来说话。

本来秦约很是担心秦城此番出征的情况,特别是关心秦城此番出征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这会儿见了白馨欣,注意力倒是都被白馨欣吸引了过去,拉着白馨欣说个不同,嘘寒问暖,倒是把秦城给晾在了一边。

没想过会受到冷遇的秦城,只得暗暗叹息,心想秦约也不过刚过二十的年纪,怎么就如同一个老妇人见了儿媳妇儿一般。不过想归想,这会儿秦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和蓉儿大眼瞪小眼。

秦约只当是白馨欣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毕竟白馨欣身边还有蓉儿这样的丫鬟陪着,礼数不可能不周到。

秦城看着秦约和白馨欣说个不停,突然诡异一笑。

秦约和白馨欣说了一会儿话,转过头看了看秦城,突然眼神一黯,虽然这个动作被秦约立马掩饰过去,不过这怎么逃得过秦城的眼睛?

看到秦约这番模样,秦城不用想也知道秦约想到了什么。

毕竟,秦约都过了二十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窜进一个人影来,刚进屋便喊了一声:“酒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汉子抱着几壶酒急匆匆跑进来,那人手中抱着两个酒壶,腋下夹着一个,下巴下还抵着一个,走路来酒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让人不免替他担心。

秦约看见来人,脸没来由的红了一些,本想低下头去,不过又担心那人抱着的酒壶真掉下来,忍不住担心的看过去,一时显得很是局促。

“你怎么才来,买个酒要去这么久,还是你不记得门了?”

秦城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骂道。

在秦约面前像整孙子一样整乐毅,这是秦城的乐趣

来人除了乐毅还有谁?

满头大汗的乐毅把酒壶放在一边,这才得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先是迅速看了秦约一眼,然后才苦着脸对秦城道:“这不是过年么,酒坊都关了门,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好说歹说半天人家才肯把酒卖给我……”

秦城又挤兑了乐毅一阵,知道秦约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示意后,秦城才放过乐毅,让他在房中坐了。

这个时候,饭菜便开始上了来。

不及众人开席,院子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便是一阵透露着奸猾的大笑传来。

“哈哈哈哈……秦大郎,乐三郎,南宫二郎来也!”

“南宫二郎?”秦城和乐毅相视一眼,不由得一起摇头苦笑,听声音二人自然知道是跑去赚匈奴人银钱的南宫商来了,只是不知道这秦大郎乐三郎南宫二郎的称呼是何时得来。

“他竟然说他是二郎,让我做了老末?”乐毅怒道,显然对南宫商的长幼排序很不满。

这本就是啼笑皆非的称谓,乐毅却偏偏和南宫商较上了劲,可见二人这争锋相对的性子一时半会儿确实是改不了了。

众人起身,秦城和乐毅向院子里迎去,就见院子里一个身穿锦衣的精瘦年轻人正大步向正厅走来,秦城和乐毅看到南宫商如今人模狗样的穿着,不由得又是感概又是想笑。

不得不说,如今这番锦衣衣着的南宫商,不再是半年前那个一眼看过去便穷酸酸的学徒样可比了。

彼时还没有商人不能穿锦衣的规定。

“你们俩个臭小子,吃年夜饭都不叫上我,眼里还有我南宫商吗?乐三郎,你眼中还有你南宫二哥吗?”南宫商大着嗓门夸张道,“还好我今日已经来了一躺,知晓你们出征未回,便在这留了人等着,要不是我留的人回去禀报,你们是不是就准备吃独食了?乐三郎,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乐毅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南宫小斯,不要叫我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