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微风吹绿了广袤的草原,青海湖边已经是满眼的绿色。整个北方战线狼烟四起,一场残酷的决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西宁府进进出出的人马无不面色凝重,全是战争中正常的忙碌、紧张、期待或者说是兴奋。

傍晚十分,侍卫忽报有访客。

君玉和拓桑从大堆军用地图里抬起头,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混战期间,路途艰险,谁居然会到这里来访?而且侍卫居然还会带这拨人进来?

两人来到帅府的会客室,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君玉一见这一众人,不禁大喜过望。她挥挥手,所有侍卫全部退了下去。

她正要开口,可是,那一众人只笑嘻嘻地看她一眼,目光立刻转移到了她身边的拓桑身上,似乎对拓桑的兴趣可比对她大多了。姐姐、曼青、非嫣你们好……”

拓桑神情自若地向一众奇异、欢喜又亲切友善的目光回礼。

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拓桑身上,可是,面对这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饶是君玉向来镇定自若,也不由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一下。拓桑向弄影先生和舒真真各自行了一礼,坦然道:“先生、舒姐姐,我和君玉已经成亲,战时仓促,没来得及通知你们。等战争结束后再请你们喝喜酒,请你们原谅。”

弄影先生点点头,十分温和的目光看向君玉,笑道:“君玉,我现在可是完全放心了。”

君玉红了脸微微点头。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曼青和非嫣对视一眼,曼青忽然做了个鬼脸。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叫他君公子呢还是叫姐夫?”

她声音微细,拓桑却完全听到了。回过头向君玉眨眨眼睛。君玉冲他笑笑,舒真真也笑了起来,对君玉道:“这小鬼头花样多,别理她。”

君玉叹息:“还是舒姐姐好啊“哼,有了君公子。我们这两个未婚妻就不好了么?”非嫣忽然怒气冲冲地瞪了她。君玉想起她和曼青早年在京城的帅府扮做自己的“未婚妻”时应对皇帝地盘问时的唱作俱佳,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莫非嫣又瞪她几眼,自己也大笑起来。

一桌简单的酒席很快在帅府摆上,上好地竹叶青、新鲜的瓜果都是曼青她们在路上买来地。曼青倒了酒,笑嘻嘻地道:“上次我们来这里,乖乖,那可是吃的啥啊,所以这次聪明了,自己带些好东西来。犒劳犒劳两位君公子,也算喝你们的喜酒了。”

君玉和拓桑对望一眼,众人都笑嘻嘻地举了杯子。痛快地喝了几杯。

弄影先生放下酒杯道,“朱渝这些日子以来。声势很猛啊……”

自新年后。朱渝出手狠猛,行动敏捷。几乎如有神助一般连续拿下好几个边境的小部落联盟政权。

“如今,朱渝的军队里主力并不是赤金族大军,很多是他攻服地其他部族联盟政权后接收整合的军队,人力物力都较强,这些军队只服从于他,他在里面有着绝对的威望。而且,据说就是这个月初,他还娶了南昭大王的女儿为侧室,大大加强了他的势力范围……君玉,如果朱渝真的忠于赤金族,只怕会成为这场大战你最大的阻力……”

君玉苦笑一下:“那我也只好等着他就是了。”

简单的酒宴结束后,舒真真道:“君玉,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久留,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找好了一个很好很清净的地方,只等战争结束就一同南下……”

她说地那个地方正是弄影先生去年确定的,显然众人都认为不错。

君玉微笑着看向拓桑,此事她早已向拓桑提过,拓桑当时就十分赞同,如今听舒真真提起,自然毫无异议,二人都立刻答应了下来。一路看文学网

舒真真又看看拓桑:“为了准备离开,我结束了很多你在边境的贸易,因为我无法做得像你在地时候那么好……”

“反正都要离开的,舒姐姐看着办就行了。只是要多辛苦舒姐姐了。”拓桑笑道,“以后,到了新地地方,我们再做也不迟。”

拓桑正和弄影先生叙话,这边,几个女子也正在话别。

君玉道:“舒姐姐,可辛苦你了。”

舒真真拉了君玉地手,低声道:“我不辛苦,我高兴着呢。你可知道,拓桑在边境的所有贸易都叫作君记?”

君玉红了脸也低声道:“知道呢。这是他要养我地,他怕我以后受苦。”

舒真真喟然又欣慰道:“你这般本领,可拓桑还是挂念着你的未来,希望给你最好的。以前,我们一直担心你一旦离开了战场会不会只能孤独终老,如今,是再也不用操心了。这天下,真的再也没有比拓桑更适合你的男子了。”

曼青笑嘻嘻地看一眼拓桑,又看一眼君玉:“这天下,还真的没有比这二位君公子互相更合适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君玉自己也点头笑了起来。君玉和拓桑送了众人出城门。

走出门口,弄影先生又回头看着君玉:“君玉,有几句话我要对你说。”

君玉走了过去。弄影先生细细地看她好几眼,才低声道:“从朱渝攻下那些联盟的手段来看,他采取了很多灵活的手段,叫人琢磨不透。而且,他并不像其他赤金族将领一般屠城掠物,而是恩威并施。厉害非常。他从小不甘人后,如今依托赤金族,也绝非甘心情愿。男人一旦热衷于权力和胜利。有了瞄准天下的野心,就会变得心坚如铁。否则,也不能取得成功。权力的路上从来都充满了卑鄙和血腥,为此,他会不顾一切清除一切障碍,无论是谁挡了他地路。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以前,朱渝对你可能还会留一些余地,今后,就很难说了。总之,君玉,你遇上朱渝一定要竭尽全力,他比真穆帖尔更难对付。”

弄影先生极少不厌其烦地说这么多话。君玉肃然道:“先生,我从来不敢小看朱渝。但是,既然迟早要面对。我也就放手一博就是了。”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何况还有拓桑帮着你。”

君玉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微笑道:“先生,您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送走众人。二人回到书房已经是三更。

烛光明灭地闪烁着岸几上地地图和作战方略。君玉慢慢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额头。

拓桑微微俯身帮她揉了揉。柔声道,“君玉,喝多了么?”

君玉点点头,闭了眼睛好一会儿又睁开:“拓桑,我真是担心朱渝啊!”

“你担心他要称王自立?”

“唉,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君玉微笑起来,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朱渝本来就不甘心投奔赤金族,更不用说做赤金族的臣子了。据说朱丞相去年底已经死了,朱渝如今孑然一身再无顾虑,可是他竟然出手更快更狠,短短几个月,几乎超过了以前地所有战绩。从他在南昭的策略来看,并不仅仅志在攻城掠地,而且大肆收服人心,为他所用。如今战争开始,真穆帖尔一来需要他出力气,二来也无暇顾忌。看样子,朱渝必然趁这场决战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甚至独立为

赤金族各联盟虽然早已推举了真穆贴尔为大可汗,他手下的四大名将、几个儿子也个个能征善战,从而建立了比较巩固的政权。但是,相对本朝强大地中央集权,他们的这种联盟仍然并不是铁桶一般稳固,而周边的其他联盟更非赤金族的联盟,若有雄才大略者趁大战期间抓住机会,另起炉灶,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朱渝真有独立的雄心,这次大战将是他最好的机会。北方最大的两股势力西北军和赤金族大军越是两败俱伤,他的机会和空间就越大……”

“是啊,我担心的正是这点。不过,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拓桑凝视着她:“君玉,只怕你没有想多。如今,朱渝手里地兵力前所未有的强。一个人,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和势力越大,野心就越大。从我们收集地情报来看,朱渝大肆延揽人才为己所用,他自己也手段高明大有才略。就拿南昭来说,几方势力反复角逐也没拿下,却叫朱渝轻易结盟,而且娶了南昭王的女儿……”

“朱渝除了勇武善战谋略出众外,他还有个优点就是长得特别帅,特别风流倜傥,否则,那南昭王地女儿怎会做侧室都甘愿?你换了其他武夫试试?做王妃人家女孩子还未必愿意呢。这几年拼杀下来,朱渝除了因战功扬名,他地外貌更是传遍了草原大漠。其他几方都缺少这种人才,所以只能干瞪眼……”

君玉笑嘻嘻的,眼睛上下转动盯着拓桑。拓桑给她这样古怪地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禁道:“君玉,你看啥呢?”

“如今,我西北军中也有了这号人物,英俊潇洒更胜朱渝,所以……”

拓桑失笑:“那我就只好牺牲自己用美男计了?”

“嘿嘿,为什么是你去牺牲?”君玉大笑起来,“拓桑,你觉得自己很帅么?”

“君玉,你绕了圈子嘲笑我?呵呵,不过,我倒真的忘记了,凤城飞帅名满天下,帅名更远远在朱渝之上。”

这段时间以来。整天埋首军情研究,君玉和拓桑开口闭口谈的都是战争,得知朱渝的信息后。心里更是沉重。此时看拓桑一脸无奈的样子,只觉得好久不曾有过地轻松有趣。

拓桑也是好久不见她那般慧黠的模样。自己也开心起来,拉了她的手:“君玉,如果无法回避,那就面对好了。”

君玉听了他地语气,忽然道:“拓桑。你的语气跟先生好像。”城门时先生就是在跟你说这事?”

“对啊,他说朱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地,嘱咐我万一要遇上了朱渝,就一定要竭尽全力。真穆贴尔加上了朱渝,真是让人头疼啊。”拓桑拍拍她的肩,微笑道:“凤城飞帅从来都不比朱渝差,是不是?何况,你还有我呢。”

“当然了。我虽然越来越厌恶战争,不过。对手越是厉害我就越是有了精神。”

忽然想起朱渝在西宁府外面的小树林里那般惨淡的笑容,想起他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君玉只觉得胸口发闷。酸楚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朱渝啊,你自己也亲口说过决不会手下留情。凤城飞帅又岂会需要你的手下留情?其实。战争是很多人地事情,并非单凭一个人的私念和情感就能够左右其走向。如果终有一天我们必须面对面厮杀。那就厮杀好了。”

四月,孙嘉率领凤凰军、白如晖率领的一支轻骑兵分别从云中和西河进发作为先锋。新台之围后刘之远一部趁势北上。而周以达早已深入到了大草原深处。

一份份八百里加紧军情火速呈上。君玉和众将领正在细细研读每一份军情战报。

“真穆贴尔的四大将领兵分四路而来……”

“里索纠集了西域的各部落联兵,我军遇阻……”

“周将军遭遇额济纳的大军激战七日,斩杀了额济纳……”

“孙将军击溃了留守的乌图大军,并杀死乌图,取得大胜……”从肃州而来,声势凶猛,连破我军三道关口,伤亡惨重……”

君玉又喜又忧,喜的是乌图一部从草原插下,孙嘉出动的是完全按照“凤凰战阵”训练地3万凤凰精兵,完全抛弃辎重深入追击,几乎将乌图的主力全部击溃。乌图最为真穆贴尔所倚重,并且是承袭“大可汗”的确定人选,首先拿下他,无论对真穆贴尔还是赤金族大军都不啻是重大打击。

君玉将其他军情暂且放下,单独拿起了朱渝这份。朱渝这部显然是真穆帖尔为缓解乌图失利地影响而布下的重兵。目前,孙嘉率军几乎在直捣赤金族老巢,如果在这个时候叫朱渝对攻过来,打开了西北军地屏障,就得不偿失了。朱渝率兵百战百胜军威正旺,如果叫他一路势如破竹,必将后患无穷。

张原曾和朱渝交手,此刻有些跃跃欲试:“元帅,和朱渝这一战……”

君玉知他因为早前和朱渝地一战落了下风,此后研究朱渝战法多时,早有和朱渝一较高下的雄心。她心里衡量一番,目前再也没有比张原更适当地人选,立刻同意。

张原大喜,领命而去。

天色已晚,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君玉坐在宽大的硬木椅子上,微微闭了闭眼睛。

拓桑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君玉,倦了么?”

君玉摇摇头,微笑着站了起来,目晶灿:“拓桑,我一点也不累。部署了这么久,这一天终究来了。战略部署完毕,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看张原、孙嘉、周以达、刘之远他们的了。”

拓桑这些日子以来,深知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旦任命了将领便会给予绝对的权限,让他们放手一搏,因此,那些将领们常常会有出其不意的奇功和战绩。可是,今天,她虽然任命了张原,面色却并不轻松。

拓桑道:“你在担心张原?”

“正是如此。朱渝可一点也不比真穆贴尔容易对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熟悉我的很多战法我也熟悉他的用兵。真穆帖尔的铁骑横扫西方几十个大邦小国,可是即使和前几年的西北军交手也是胜负过半,从来没有占据过太大的优势。现在,真穆帖尔之所以那么倚重朱渝,除了朱渝的战功外,更因为他熟悉北方、中原的传统战法。张原虽然运筹帷幄,可是较之朱渝,气势上还是弱了一截,稍有闪失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因此,我们不得不更加慎重。说实话,面对真穆帖尔这个手下败将,我还多少有点心理优势,但是面对朱渝,还真一点也不敢大意。”

拓桑见她眉心微皱,道:“君玉,或许我可代你和朱渝一战。”

拓桑从不逞强,所决定的事所说的话都有充分的把握。他天性温和厌战,来军中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绝非为了战争。

此刻,听得他沉稳的话语,君玉微笑起来,“嗯。拓桑,这次我真的需要你的大力相助,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好为难你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有什么可为难的!”

君玉眨眨眼睛:“所以,我才这般有恃无恐嘛,呵呵。不过,我对张原还是很有信心的。”君玉拉了他的手,笑道,“其实,我是私心作祟,我需要你在身边替我分担,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分开的好。拓桑抚摸着她的头发,笑了:“傻孩子,短暂分开了也会很快相聚的啊。”

君玉用力握着他的手:“能不分开,那不是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