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枪会众人正要抢上,江之林身后一群人上前一步,郭仁成脸色惨白,低声道:“罢了,罢了,寒景园是你的了。”

江之林大笑道:“老郭,你可以收拾私房钱离开了。”

郭仁成沮丧地正欲退下,忽见人影一闪,他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人。

这人从人群里无声无息地走出,坐下,是一个绿衣黄裳的女人。

女人身材极为娇小,正是日前在浣花溪“兰茜思衣冠冢”前见过的那个女人。

女人冷冷地道:“我也来赌一赌。”

江之林怪笑一声:“区区在下从不和女人赌。”

女人冷冷道:“你怕也由不得你了。”

江之林大怒,却道:“你是谁人?拿出你的赌本瞧瞧。”

女人冷冷一笑,“我舒真真就和你赌一把,我对红枪会的产业和你的银票都没有兴趣,就用这些下注寒景园,一把定输赢。”

原来这女人叫舒真真。

君玉从人群里看去,只见她拿出三件东西来,第一件是三颗毫无杂色的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红、蓝、绿三色宝石;第二件是一株三尺来长的通体晶莹剔透的红色珊瑚树;第三件竟然是一本剑谱,已经有点发黄的宣纸上写着《手挥五弦》四个大字。

那两件财宝,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也就罢了,而她拿出的那本剑谱却令众人大吃一惊。

这本剑谱竟然是20年前名满江湖的兰茜思的遗物。

君玉见了这本《手挥五弦》立刻明白,那女子供奉的墓碑真的是母亲的衣冠冢。

江之林两眼放光,顿了一下笑道:“单这宝石和珊瑚也可以赌一把了,至于剑谱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舒真真冷冷一笑:“你赌了不就知道了?”“好,我赌了。”

江之林大笑,“舒姑娘,这一把,你先还是我先?”舒真真道:“我先。”

众人都看出江之林刚刚掷出十八点兼全色,手上劲道何等厉害,赌徒都有同情输家的心理,当然只要赢家不是自己,又见是这样一个玲珑的女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舒真真拿起骰子,看也不看,随手掷出。

唱摊的揭开海碗,声音发颤:,“双二一一,五点,小。”

众皆哗然,掷骰子一二三通赔不算,最小的就是四点,现在舒真真掷出一个五点,基本上可以说是输定了。

舒真真也不开口,静静地坐在那里,江之林面露喜色,握了握骰子,轻轻掷出,唱摊的声音几乎都哑了“双一一二,四点。”

全场一片寂静之声,江之林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面色灰暗地盯着舒真真,舒真真却不看他,转头看着郭仁成:“郭总瓢把子,劳驾把地产房契什么的都交出来吧。”

郭仁成再也忍不住,纵身扑了上去一掌直拍舒真真胸口。

江之林冷冷一笑:“老郭,忘了赌场的规矩了?”伸手表面阻挡郭仁成,却暗下毒手,一掌直拍舒真真背心。

舒真真转身避开江之林这一掌,长剑在手,一个照面,削去了郭仁成一只耳朵。

两人不敢再战,郭仁成捂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径直奔去拿地产房契了。

“无关人等,一概退下。”

舒真真一挥手,众人赶紧退了下去。

这时,郭仁成拿来了房契,揣了银票细软也不敢再收拾其他物件,携了家眷,不到两个时辰,人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诺大的寒景园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舒真真一个人端坐在刚才用作赌场的桌子旁边。

君玉随着众人离开,却没有走出,而是悄然进了寒景园的枇杷林,此刻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满园的枇杷黄橙橙的挂满了树,林间清幽静谧,而旁边则是几棵千年银杏。

寒景园又大又深,山坡上柏树森森,君玉逛了一圈,待郭仁成一家子走得干干净净,悄然闪出,舒真真还坐在那里,桌子上依旧摆放着她带来的三件赌资和一叠房契。

舒真真静坐一会,正要起身,一个清透的声音突然传来:“且慢,我也来赌一赌。”

语音刚落,一个粗麻长袍的僧人已经坐在了舒真真对面。

此人身法快极,姿态美妙,舒真真竟然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舒真真看这僧人步履沉静,僧衣无风自动,不由大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道:“小和尚也可以赌博么?”“一时情急,无可奈何。”

少年僧人面带微笑,声音却十分从容,一点也没有“无可奈何”犯戒的歉疚。

君玉心里的意外更甚,这僧人竟是拓桑。

她见识过拓桑飞花摘叶的功夫,舒真真绝非他的对手。

不知为什么,她非常希望舒真真能赢得这座寒景园。

她正隐身一棵千年银杏树后,原本准备闪身出来,却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动。

拓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君玉知道已经被他发现,也笑笑,走了出来。

舒真真认出是见过的那个蓝衫少年,也不知已经站在银杏树下多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舒真真连看她几眼,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道,“公子,莫非你也要来赌一把?”“在下只是来观战的,二位请便。”

拓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舒真真,拿出一本《洗髓经》来:“就用这本书赌寒景园,你觉得公道否?”舒真真最近已经多次发现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拓桑拿出的这本《洗髓经》是内家正宗心法的集大成者,本为少林寺的不传秘诀,正可以解除她的走火入魔症状。

这个小和尚只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自己练功的破绽,舒真真心里更是惊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既然是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还是老规矩,掷骰子一把定输赢。”

“不用这么复杂,就用两个骰子同时掷下,比大小就可以了。”

拓桑笑了,随手拿起两个骰子,扔到海碗里,“就麻烦君公子做个中人。”

君玉笑笑,骰子在海碗里丁丁作响,君玉揭开,两人各拣一个,拓桑看也不看就摊开,是一个小二点。

舒真真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放松,过了好一会才摊开,竟然是一个一点。

瞬间,舒真真面色潮红,血气上涌,眼中有一种绝望般的灰暗,生气似乎一下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原本白皙的娃娃脸,突然之间老了十几岁,眉梢眼角边竟然隐隐有了细纹。

君玉笑笑,扶住了她的背心,柔声道:“舒姐姐暂且坐一会,休息一下,待在下替你赌一把,如何?”舒真真觉得血气一顺,胸口一松,尽管她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一无所知,也许是少年的笑容太过清透,目光太过诚挚,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望着桌上的三件赌资,轻声道:“这些,给你做赌本。”

舒真真刚赢来的寒景园已经输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三件东西。

君玉笑笑,望着拓桑:“在下就用这三件物品赌寒景园和大师手中的《洗髓经》,大师意下如何?”拓桑点了点头,扔了骰子,君玉笑了,随手拣起一个,拓桑也拣了一个,两人对视一眼,两只手同时伸出,君玉忽觉一股大力迫来,本来她已经运足内力,此刻竟然觉得力沉大海,夏日的天空里没有一丝风,她的蓝衫却微微飘了起来。

舒真真看看拓桑,拓桑依旧平静无波地坐在那里,而君玉的蓝衫却轻佛,额头上也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样下去,君玉非受重伤不可。

舒真真大急,她对这个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加上又是为自己赌博,可是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力,根本插不进手,焦虑之下,她的汗水竟然比君玉还流得多。

大力越来越沉,君玉心里一凛,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突然,那股巨大的力场一松,君玉后退两步方才站定,手一松开,手中的骰子已成粉末。

君玉粲然一笑,看着舒真真,抱歉地道:“舒姐姐,小可不才,输掉了你的全部赌资。”

舒真真看她丝毫无损,似乎松了口气,尚未开口,拓桑已经松开了手,手里的骰子竟然也成了一堆粉末,他淡淡地道:“都无点数,我是庄家,算输了,就不夺人所爱了。”

说着就把《洗髓经》抛了过来:“君公子,这本书归你了。”

君玉深知拓桑内力远胜于己,再相持片刻,自己定受内伤,不知为何,他竟撤了内力,自碎骰子。

拓桑如此年轻,内力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实在令人心惊。

拓桑大老远赶来,看样子对寒景园原本是志在必得,君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拓桑已经走到亭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君玉,转身飘然而去。

君玉看了一眼呆在那里的舒真真,将《洗髓经》递了过去:“舒姐姐,给你。”

舒真真接过那本《洗髓经》,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敢问公子大名?”“在下君玉。”

君玉淡淡一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舒真真还想问什么,君玉静静地看着她,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君玉笑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