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异样
现在已经是深夜，过了子时。虽然天上的月亮依旧明亮动人，可是小镇的街道上却已经没有人了。即使是在八月十五，他们也不会一整夜都不睡觉。
因为，这是人的作息时间规律，人就是人！
走在荒诞无人的街道上，燕枫隐隐觉得有些凄凉，萧瑟。明明刚刚这座小镇还是那么热闹，道路两旁都是人来人往，可是现在是这么安静。
安静的，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老天爷赐予了人生命，而人赐予了大自然活力。没有了人们活动玩耍的大自然，就算景色再美好，也不过是一堆死物而已。
街道上很亮，亮到路上的每一颗小石子都可以被燕枫看的清清楚楚。水清霜就走在前面，缓缓的走着。
从客栈里面跑出来之后，水清霜就像是失去了方向，浑身都没有了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只是在街道上茫然的走，毫无目的的走。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会走往何处，但却是始终不会停歇。
燕枫追上了水清霜，却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默默的跟随在她的身后，她走，他就跟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鬼使神差的就跟随水清霜，只是看到水清霜那样魂不守舍的走路，他的心里就是一阵莫名的揪心。这种感觉很奇怪，仔细琢磨下来有些虚无缥缈，但不去思考的时候却又是无处不在。
燕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只确定一件事。自己在愧疚，对，就是在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忽然拦住水清霜并且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个样子。
『自己做出的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所以，燕枫承担了，一直跟随在水清霜的身后。距离她大约三丈的距离，无论水清霜的脚步是快是慢，始终分毫不差！
燕枫知道水清霜也一定感觉到了自己在她身后，以她的武功，背后忽然多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更何况，燕枫本身就没有掩饰的意思！
水清霜虽然知道了燕枫一直在她背后跟着她，却没有再次逃走。似乎当作没有发现，依然缓慢的行走着。眼睛忽上忽下，根本不知道眼看些什么！
“真是的，我爹怎么会那么谨慎呢？生怕我出了危险，这些天一直不让我出来。今日明明是八月十五，有那么多的美女，他却偏偏不让我出来，真是亏死了”。燕枫跟在水清霜的身后，走着走着，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句唠叨之声响起。
语气有几分猥琐的味道，听在耳中只觉得有几分不舒服。燕枫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是根本没有心情去思考。他现在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将自己说出的话收回，将自己做错的事情弥补。
刚刚那个声音，水清霜显然也听到了，却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少爷，老爷也是为了您好，毕竟前些天您回来的时候的样子可是吓了老爷一跳。他也是心疼你的，你看，这不也让你出来了吗”？随着那个唠叨声响起，紧接着有一个劝慰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声音有些粗犷，却有一种献媚讨好的感觉，令燕枫的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舒服。
水清霜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直在向前走。燕枫却又是皱了皱眉头，听刚刚那两个人的声音，是在整前方。如果这么走下去，一定会与他们相遇。
“还说呢，这都大半夜，街上的好事都散了。漂亮姑娘们都已经回家了，我去找谁呀”？那个少爷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但是在这一刻呼吸却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分心的事情。
“少爷你看，那不就有一个吗”？陪在少爷旁边的那个人语气显得有几分惊喜，一个仆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主子生气。现在突然看到了主子喜爱的东西，又怎么能不开心呢？
这个时候，燕枫的眉头已经紧锁了。向前看去，已经看到了之前说话的人。一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是下人的衣服，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一个衣服很华丽的青年。看到这个青年，燕枫的眼神变得有些惊讶，然后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怪不得听着声音会这么耳熟呢，那个华丽青年正是之前被那六个魔教教徒赶走的家伙吗？来到这个小镇的半个月，燕枫也隐隐听说过这个人。他是县太爷的儿子，从小就没有什么好习惯，总是欺负穷苦百姓，而且极为好色。之前正是想要对那个红儿的母亲下手，才被那魔教六个人教训的。
这几天倒是安静了许多，听他刚刚的话显然是他爹怕他有危险而将他就在家里。只不过，他的好色之心恐怕还没有改正，今晚竟然又出来了！
水清霜不知道那个家伙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品行。只是自顾的往前走，身份都不管。只是走着走着，面前却是几道黑影遮住了月亮。秀眉微微一皱，抬起头，却看到了几个五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一脸笑容站在面前的盯着自己。
看到这个笑容，水清霜心中一阵恶心。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种笑容，她就不自觉的感到反感。
“这位漂亮的姑娘，请问你要去哪儿啊”？华丽青年看着水清霜，眼睛几乎都要直了。这也难怪，平时他遇到的女人，不是那些打扮的向妖精的妓女，就是一些不怎么打扮的平民！而水清霜虽然一直是冷着脸，但与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女人大为不同。
一身雪白的衣服，白嫩匀称的身材脸蛋。对于华丽青年来说，这样的女人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看到华丽青年的样子，燕枫也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世上总要有那么多毫无作用的人，要有那么多危害无辜人的人。
燕枫不恨他们，却很反感！
忽然脑海中飘闪过某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燕枫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却还深刻的记得他的话。这句话有些偏激，却不无道理。
『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坏人，那要好人还有什么用呢？好人与坏人是相对而来，没有好人，就没有坏人。要想除掉天下间所有的坏人，就要先除掉好人』！
“让开”，水清霜才懒得回答他那无理的问题呢，只是用她自认为最平静，在别人耳中却是冷漠无比的口气回答了一句。
说着，向一旁侧过去，打算从这几个人的中间缝隙穿过去。华丽青年听到水清霜的回答，愣了一下。而他周围的四个仆人，已经紧紧的围成一个圈，将水清霜紧紧的围起来，水泄不通！
“有性格，我喜欢”，华丽青年愣了一会儿之后，就大笑起来。笑得有几分下流，在燕枫看来就有几分恶心。他没有动手，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向水清霜道歉，所以暂时不能出手。
况且凭借水清霜自身的武功，也不可能被这几个人怎么样！
“我再说一遍，让开”，水清霜的口气依旧是冷冷的，丝毫没有别的语气变化。身子没有动，被几个人围住。
华丽青年脸上堆满了笑容，燕枫却觉得还是他生气的时候更好一些。“姑娘，大半夜，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多不安全啊。还是到我家里去做客吧，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说着，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从小就没有干活任何体力活，显得有些白嫩，倒像是女人的手。手掌搭在水清霜的肩上，脸上透露出令人恶心的表情。
“滚开”，一个冷漠却隐隐有些发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听到了“啪”的一声清脆。燕枫远远望过去，只见华丽青年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个手掌印。而水清霜也是悄然放下自己的一只玉手，冷冷的注视着华丽青年。
“少，少爷，你没事吧”一个仆人急忙过去搀扶他。这一巴掌，水清霜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得他有些站立不稳。
红色瞬间布满了华丽青年白色的脸庞，显得有些狼狈，有些可笑。目光有些呆滞，紧接着变得狂躁起来，捂着自己已经红肿的脸颊，冲着水清霜咆哮道：“你这个女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被一个女人打在了脸上，而且还是在自己仆人的面前，他自己的面子又怎么会过的去呢？
一把甩开扶住自己的仆人，伸出一只手，已经向着水清霜的脸颊落下去。水清霜打了他一巴掌，他也要还给她。
燕枫看到这一幕，又是不住的叹气。已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世上总有这样不知死活的人呢？水清霜的武功绝对不弱，她要想杀了这个男人根本是举手之劳。而燕枫这一次也不打算出手相助，这样的人，本就该受到惩罚。
“啪”，又一声脆响，而且比刚刚的那一下更大。听到这一声，燕枫立刻惊讶的睁开眼睛，却是更加诧异的注视着不远处纠缠的几个人，像是看到了天下间最诡异的事情。
他刚刚以为在华丽青年出手的那一刻，估计水清霜就不会再忍下去，恐怕这个人就要有些苦头吃了。可是没想到，水清霜竟然没有出手抵挡的意思，任由那只手落在自己的脸上。
水清霜原本秀美的脸庞，已经有一边完全肿胀了起来。一双冷目紧紧的瞪着华丽青年，双肩被周围的几个人死死的按着。似乎想动手，可是一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始终隐忍着没有什么行动。
看到这一幕，燕枫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痛。水清霜的脸被打了一巴掌，而他的心仿佛也被紧紧的抽打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水清霜要这样忍让，凭借她的武功和性格根本不会这样。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燕枫不懂，真的不懂！
“我本来对漂亮的姑娘是很温柔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呢”？华丽青年冲着水清霜笑着，有些残忍的笑着。配上他现在肿起的脸庞，令燕枫有些恶心。
华丽青年伸出一只手，轻捏着水清霜的下巴，他的个头比水清霜要高一些，所以就将她的头抬起。“怎么样，跟我回家吗”？
水清霜似乎想挣扎一下，但按在身上的几个人力气太大，她怎么也无法挣脱，只有狠狠的瞪着他。华丽青年似乎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只有不断的笑着，笑得那样令人厌恶。
“啊”！只听一声惨叫，华丽青年像是有些慌乱，急忙将捏住水清霜下巴的手收回来。一只已经满是鲜血的手指，还有一丝血流流淌在水清霜的口中。“呸”的一下吐了吐口中的血液，眼中似乎有几分不屑。
华丽青年这一次真的被她惹怒了，直接伸出一直脚，踢在水清霜的肚子上。这一下，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尽管水清霜的武功高强，这是这一下，还是令她的眉头紧皱。向后退去，而那几个仆人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才令她没有倒下。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反抗？凭她的武功，根本不至于如此！燕枫他理解，在心中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是就是没有给出什么满意的答案！只是他看到水清霜这个样子，就觉得莫名的痛心！
“你这娘们找死”，华丽青年似乎真的被气到了，刚刚那一脚也根本没有解气。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了一块木板，猛地向着水清霜的头顶砸去。
旁边的仆人也没想到少爷会气到这种地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都已经来不及阻止。而水清霜则是一脸淡然，燕枫竟然丝毫看不出她有想要抵挡的意思。只是隐隐的，从她脸上看到了解脱！
“她想死”？燕枫的瞳孔收缩几分，现在的他，再也无法在一旁当一个旁观者。一股清风划过，燕枫已经不在原地了。
只听“啪啪”两声，水清霜只觉得浑身一轻，有些惊讶的看着周围。那些紧紧的按着她的那几个男人，都已经飞了出去。而华丽青年则是一脸恐惧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人，那是一个书生，却披着一个披风。
他的样子很温和，略微有几分消瘦，脸上还带几分微笑。但华丽青年却已经知道他绝对不好惹，因为，他刚刚要打在水清霜身上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
华丽青年自问，自己绝对没有这根木板坚硬。而看到燕枫笑容的一瞬间，他的心底竟然也无法产生与之对抗的心情。从出生到现在，他也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就算是之前被魔教六人教训的时候，也没有。
“我可以请你离开吗”？燕枫笑着冲着华丽青年问了一句，这样的笑容，在华丽青年的眼中却像是恶魔的召唤。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虽然那个不知名的书生什么也没有对他做，但是他的脸，眼睛却已经深入了自己的心灵。他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当你看到他的笑容，他的眼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会因为自己曾经做过坏事而对后果感到恐惧！
多年之后，有一个名声足以响彻方圆百里的大善人过了寿宴，在寿宴上他讲述了这件事情。他讲的很仔细，讲的很淡然，没有一丝遗漏。他内有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于看法，也没有刻意掩饰修改什么。他说，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有不想揭露的伤疤。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令自己找到重生的机会！
『我，愿意帮助你获得这个机会』！
华丽青年和他的仆人们走了，水清霜轻轻的揉了柔自己有些臃肿的脸庞，像是有些吃力的看了燕枫一眼。然后似有似无的说了一句，“多管闲事”！说完，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像是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燕枫听到之后，呼吸猛地一滞。一个快步走到水清霜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一双眼睛紧紧的注视着她。目光中有一丝异样，水清霜察觉到了，略微有些惊讶，却没有说破。“让开”！
她的口气依旧冷淡无比，燕枫却是倔强的挡在她的面前，分毫不让。“刚刚你为什么不还手，任由那个人动手”？他的语气有几分怪异，别说是水清霜，就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燕枫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与水清霜只见过两次，却对她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象。刚刚水清霜任由那青年动手的样子，燕枫体会了心中那个异样的情绪。
那个是，愤怒！
燕枫不是没有愤怒，之前在得知铁云手害死了天候戟与灵月刀两大家族的时候，他愤怒了。只不过，那是为了两大家族许多人而愤怒。这一次，只是为了水清霜一个人而愤怒！
刚刚华丽青年的那一下，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而人的头顶乃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算水清霜的武功高强，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却还没有躲开或还手的意思。
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才是令燕枫生气的地方！
“与你有什么关系”，水清霜冷冷的注视着燕枫，这个问题令燕枫一愣。是啊，她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上心，这么着急呢？
燕枫已经不再是当初刚刚离开小岛的燕枫，已经明白了世间很多事情。忽然想起了自己与萧若雨之间的事情与感情，他的心头猛地一颤抖，慌乱的摇了摇头。“不可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可曾想过……”，想着想着，燕枫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水清霜眼中的一抹悲伤，也响起了她已经没有亲人的情况。
水先生，是她最后的亲人。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赐予我生命身体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又何必爱惜它”，水清霜依旧冷冷的，似乎有些自嘲的语气，燕枫却能从中间寻找到一丝悲凉。
“你想死”？燕枫忽然开口，紧紧的盯着水清霜，似乎要从她的眼中，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水清霜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半秒。没有回答，眼睛飘到一方，似乎在逃避燕枫的目光，口中说道：“如果刚刚那几个人要对我做别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他们。但他们要是想杀我，我不会还手”！
这一句话，无疑已经回答了燕枫刚刚的问题。愣愣的看着水清霜，一句话也说不出，忽然就沉默了。她，水清霜，真的想死。失去了活着的信念，不想再呆着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