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顾不得身边搀扶着她的嬷嬷,一把推开她们拎着裙摆一路迈着小碎步慌忙走到皇上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急切道:

“求皇上三思啊!”

“三思?你让朕怎么三思?”皇上气急败坏,一把推开紧抓着自己胳膊的皇后,怒喝道,“去把太子给朕叫来!朕倒是要问问他究竟打算怎么收场!”

“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吓锦儿啊!”赵卿宁满身是血的被人抬出牡丹园,把一直候在远处的锦儿吓了一大跳,眼泪鼻涕当即就一股脑的涌了下来,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要锦儿该怎么办啊!”

赵卿宁早就打算好了这一出以死相逼的戏码,金簪刺喉的时候也拿捏好了力道,只是血流的有些吓人,却并没有伤及要处。

虽说是没伤到什么要害,但赵卿宁这身子本就柔弱,突然流了这么多血也是有些扛不住,两眼冒着金星,脑子里也是嗡嗡作响,听着锦儿在一边一惊一乍的哭嚎实在是烦不胜烦,拼着力气睁开眼睛,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闭嘴:

“好了,我没事,别哭了。”

赵卿宁的声音虚弱,但也足以让哭泣不止的锦儿一下子收了哭声,不禁喜极而泣:

“小姐!!!”

“好了,别哭了。”赵卿宁微微侧了下脖子,一不小心扯到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待会儿回府,若是爹爹问起来,你可知道要怎么说?”

赵卿宁抬手捂住被包扎好的伤口,微皱着眉头,对锦儿说。

“锦儿明白,小姐放心!”

看着赵卿宁脸上隐忍着痛楚的模样,锦儿赶忙点头,照顾着赵卿宁让她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赵家小姐在牡丹园为解婚约以死相逼,宁死不愿与亲姊共事一夫的事当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京城里不少人都在绘声绘色的讲着他们亲眼所见的皇家马车载着受伤的赵小姐驶向赵府的景象,一时间满城流言纷飞,话题的矛头无一不是指向行止不拘的裴奕晟。

赵卿宁满身是血的被送回赵家,可是吓坏了一直忐忑不安的赵静: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赵静里外派人取银子打赏护送赵卿宁回复的各位侍卫宫人,还要招呼着太医赶忙再为赵卿宁把脉看伤,生怕方才这一番的颠簸再给赵卿宁造成什么影响。

“便是宁儿不入宫,也有姐姐……姑母就请安心吧。”

赵卿宁的脖子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想要动弹一下也动不得,只能就这么坐在**,半掩着被子,看着前方。

赵静看着她这般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当她是为了赵卿芷的事情才会这么对自己心里也是着急也是难过:

“你这丫头……且不说别的,这若是这脖子上留下了伤疤,你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赵静看着赵卿宁脖子上绕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想着方才太医捻着胡子无奈摇头的模样,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对她也再说不出什么重话。

赵静一面担心着赵卿宁若是因此真的与皇家解除了婚约,另一面又担心着赵卿宁这脖子上若是留了伤疤日后可该怎么办,而赵卿宁对此却丝毫不曾在意。

赵卿宁下意识的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前世时,这白净的皮肤曾满目狼藉,刀疤纵横,满身满脸的刀口伤疤,更不要说自己被齐根断掉的双手双脚……这一切,无一不是拜裴奕晟所赐,而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创口,便是留下了伤疤,若能因此换来自己的自由,她赵卿宁又何乐而不为?

“姑母莫要再为宁儿难过了,若是姑母因为宁儿而伤了身体,这可叫宁儿如何安心!”赵卿宁瞧着赵静还想要再说什么,伸手过去握住了赵静的手,小声安慰她。

“你这丫头……唉……”

赵静低头看着赵卿宁握着自己的手,也是再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是长叹了一声。

当天稍晚些的时候,赵远撑着自己尚还虚弱的身子到了赵卿宁的院子,与她促膝长谈。

“为父一直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姑娘,这次的事情,为父想问问你的意思。”

赵远的脸色并不好看,自赵卿宁重生以来,这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两鬓斑驳的痕迹几乎连成了一片。

看着赵远苍老的模样,赵卿宁也是心痛,也是无奈,对上赵远的视线,赵卿宁吸了吸自己发酸的鼻子,对赵远说:

“女儿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好,为父知道了。”

赵远深深的望着赵卿宁,而赵卿宁也就这么对着赵远的目光,没有避闪,沉吟了良久,赵远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头,对赵卿宁说。

赵卿宁闻言,望向赵远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诧异,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赵远这干脆的态度却也是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你母亲走的早,为父又一心扑在仕途,疏忽了对你们姐妹的照料,落得如今这般,也是为父的责任……”似乎是看出了赵卿宁的心思,赵远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且安心吧,一切有为父在。”

赵远说完,起身欲走,赵卿宁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唤他:

“爹爹……”

赵远的身子猛的僵住,沉默了些许,他才转身,轻轻拍了拍赵卿宁的手,转身离开。

一声悠长的叹息,由远至近,萦绕在房梁间,久久不曾散去。

目送着赵远离开房间后,赵卿宁重新靠回到**,望着床帐上面的提花纹路出神,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窗边突然传来的细细索索的声响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

“什么人?”

听到窗边突然传来的开窗的声音,赵卿宁猛的睁开眼睛出声问道,话未说完,就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我放开手。”

赵卿宁隐隐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便没有多做声,点了点头,待那人松开手后,赵卿宁本想回头,却见那人一个转身站到了自己面前——正是那个自称周云的黑衣人。

“是你?”赵卿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毫不掩饰自己一脸的戒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受伤了。”

对于赵卿宁的戒备周宁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低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罐递到了赵卿宁眼前。

“用这个,伤口好的快些。”

周云的话总是很简短,赵卿宁看看他,又看了看他递到自己面前的瓷瓶,并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

“我凭什么相信你?”

面对不速之客,赵卿宁毫不掩饰她一身的利刺,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周云,掩在被下的手慢慢的移到枕头下面,握住了藏在枕头下的一把剪刀。

“信不信随你。”

看着像只受惊的刺猬一样一样竖着尖刺的赵卿宁,周云微微扬了下唇角,将手里的瓷瓶放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桌子上,转身对赵卿宁说。

“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赵卿宁目送着周云原路从窗口翻身而出,转而看着桌上静静放置着的瓷瓶,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自赵卿芷的事出之后,赵府的护卫人数比之往日翻了三倍,而这人出入赵家竟也是犹如无人之境一般……

赵卿宁握着剪刀的手不由更紧了几分,连指尖也也泛出了失血的苍白。

“小姐,这些地方都要撒上药吗?”

锦儿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另一手抻得老远,拿着个散发着古怪味道的竹筒,转头问坐在榻上的赵卿宁。

因为昨夜周云的不告而来,第二天一早,章太医前来为赵卿宁换药的时候,赵卿宁让锦儿寻了个藉口,向章太医讨了几幅驱虫的药物,虽然对人都没什么影响,但是味道却十分令人不喜,加上沾之不去,倒也是有那么几分作用。

“都撒上。”

赵卿宁用帕子掩着口鼻,皱着眉头对锦儿摆了摆手,实在是扛不住这屋里古怪的味道,赶忙招呼着屋里另外几个伺候的丫鬟扶着她到院子里透气。

赵卿宁在屋里大张旗鼓的折腾了一通,而那个自称周云的高大男子却再没出现在赵府,一连过了几日,直到赵卿宁屋子里那股浓浓的药味散去,赵家也迎来了自宫中传来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傅赵远之女赵卿宁,性情温和,行止端庄,聪慧伶俐,颇得朕意……朕本欲与赵家结秦晋百年之好,无奈天意弄人,循先皇托梦,解除赵卿宁与太子婚约,特赐封赵氏卿宁为郡主,号安和……赵氏卿芷,得太子圣心,特赐封为太子侧妃,于下月初八入府……”

宣旨的太监拖着长调子抑扬顿挫的念了半天,终于在那一声拖的格外长的“钦此”之后,赵卿宁高呼着吾皇万岁,无比恭敬的从他手里接过象征着自己从今往后恢复自由身的黄卷轴。

“安和郡主,快快请起。”传旨太监在宣旨之后立刻收起了方才的高傲嘴脸,一脸谄媚凑过去伸手托住了赵卿宁的胳膊,将她扶起,“恭喜安和郡主,这可是咱们逸央头一份的殊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