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秋府里白天的喧嚣告一段落,连叫得最欢的秋蝉也偃旗息鼓,安静养精蓄锐起来。众人有了经验,洗完澡后赶紧去抢占好位置,只有那些白天受了训的护院壮丁们无奈的到处巡逻,偶尔经过时也尽了自己最大力气侧耳倾听。

沈天启依旧来捧场,却奇怪的恢复了与莫菲菲第一次见面时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以身体为圆点,在三丈之内划了个冷洌的圈,靠近的人莫不下意识的收紧衣襟。

莫菲菲有点纳闷,她不喜欢看这个样子的他,没有一丝烟火气。问了才明白,今天不知道大家从哪里听到了通泰钱庄资金紧张的流言,两所分店都出现了挤兑现象。几个存钱的大户约好似的拿着巨额银票来提现银,弄得店里捉襟见肘,忙活了一天总算对付过去了。下午他已经紧急派人到邻省分店抽调现银,但是支援最快也要后天才到。如果挤兑现象明天再持续的话,店里没银子兑,通泰的信誉将受到极大的冲击,假若引发更大范围的恐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很有可能导致在全国蔓延,使整个通泰轰然倒塌。

受沈天启影响,她今天的说书总有点心神不宁,众人沉浸在“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嬉笑中,没有人察觉。时不时要往那边望上一眼,直到发现沈天启脸上的线条渐渐柔软下来,她才放下心。

沈天启陷于焦头烂额中,但是此刻看着台上莫菲菲神采飞扬的样子,听着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心里像有一只小手熨过似的,慢慢平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对策。所有妄想撼动沈家产业的人,他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天晚上的说书匆匆结束了,下人们怀着对“金陵十二钗”的美好臆想入梦,男的自然在梦中邂逅那样的女子,女的就梦想着自己拥有那样的风情。

第二天一早,莫菲菲诧异的发现昨夜的说书对秋府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是秋芙蓉脱下了自己标志性的红衣,换上了素雅的裙装,收起火爆的脾气,拿着一方丝帕时不时遮掩着小口假意小咳两声,改头换面地竟cosplay起林黛玉的弱不禁风来,妄想用新风格吸引沈天启的眼球。她已经听说了那场官司,知道有女人想赖上沈大哥,心里升腾起无限的危机意识,又听说男人喜欢新鲜感,故有此一举。奈何沈天启正在为自己的反击计划添砖加瓦中,对她的改变根本视而不见,倒是秋水生以为自己女儿不小心得了风寒,叮嘱她多加件衣服,被她细声细气的拒绝了。

连秋芙蓉的贴身丫鬟小雯因着名字里沾了个“雯”字,也开始在其他下人面前端起大丫鬟的架子,表现出一副堪比晴雯的“心比天高”来!

吃过早饭,沈天启就来到钱庄坐镇。身为天下第一钱庄的实力不容小视,自有自己的调查手段,又有上次官司的前车之鉴,沈天启已经对“风流三公子”起了警惕之心。这次谣言风波,经过剥茧抽丝,最终确定幕后黑手果然是三公子中的老三,单流泉。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单流泉先是让家丁找了十几个广州城里厮混的地痞无赖,每人发了一两银子,让他们到人多的地方放出谣言说通泰钱庄要垮了,赶紧去把银子兑回来。又联系了几个交好的大商,拜托他们帮忙,让他们把存在通泰的银子取出来存到别的钱庄去。

老百姓是最愚昧的,开始大家都不信,但是说的人多了,渐渐也就信了。况且攸关钱财的事,原本就是宁可信其有的。于是就有人领头去兑钱,有了一就有二,后来又有人看到那几个大商令着大批人挑着银子从钱庄出来,谣言的可信度更增添了几分,来兑银的人就成了一股洪流。

沈天启先是令人在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近期由于有人恶意中伤通泰钱庄,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为此本钱庄特公布本年度收支,以及一项新举措,以澄清谣言。截止到九月,通泰钱庄广州两家分店共有存款三千万两,放贷一千五百万两,利息获利共四十五万两,并无任何资金问题。为了感谢大家对通泰的支持,广州分店将拿出部分收益回馈客户。在十月底前存款者(包括老客户),将提高半分存款利息。

下面是通泰钱庄红红的大印。

告示一出来,正在取钱的人都傻了,哪个兔崽子说通泰资金有问题的?不仅没问题,而且今年就赚了四十五万两白银!看人家那手笔,还能拿出钱增加存款利息,真是财大气粗啊。于是,取钱的变成了存钱——有便宜不赚是傻瓜,这种好事只截至到十月底呢,最近刚赚的钱刚好顺便存了。

那些昨日刚取了钱的人听到风声,又赶紧把取的钱存了,毫无例外加了新的钱进去。一个上午,通泰两家店面前面被挤得更加水泄不通。这次是来存钱的,所有的伙计眉开眼笑,办起事来效率比昨天高了不止三倍。

端木雄作为沈天启的特助,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家少爷出手,转眼就把一场大危机平定得无影无踪。如果说以前只是尊敬,那么现在,对沈天启已经变成了真真切切的敬佩与崇拜!

“少爷,多亏您的妙计,钱庄危机才能顺利解除,但是我们要多支付的那笔利息可不是小数字。”

“也不过就是少赚点罢了,钱庄的信誉最重要,那是立足的根本,失去的钱以后可以再赚回来。”沈天启坐在钱庄内堂正品着一杯茶,危机解除了,他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喜悦。

“少爷说的是,钱可以再赚。事情总算是完美落幕了。”端木雄心理素质没那么好,先前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现在一口气终于松弛下来。

“落幕?不,现在才刚刚开始。”沈天启露出残忍的一笑,“你跟我出去一趟。”

也不是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是全国钱庄商会的广州办事处。办事处在市中心一条稍嫌冷清热闹的小街上,不显山不露水,与左右的房舍没有什么不同。推门进去,广州所有钱庄的老板已然安坐,等待沈天启的到来。

就像武林人中谁拳头硬谁是老大一样,开钱庄的这一行谁最有钱谁就是老大。沈家通泰钱庄作为天下第一钱庄,坐定了这会长的位置。虽然现在名义上的会长还是沈天启他爹,但是业内人士都知道,现在沈家的话事人是沈二公子——沈天启,下一届会长非他莫属。

看到沈天启的到来,那些或喝茶聊天或闭目养神的老爷们纷纷起身相迎,真心实意的赞他年少有为,再问今天把大家召集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吩咐。无论做哪一行,只有商人们紧紧抱成一团共同对外,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对沈天启,他们是真的拥护,今天早上沈天启就用自己的行动,又一次证明了他化解问题的能力。

沈天启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众人连连点头称没问题,再寒暄了几句就散去了。大家都是一分钟几十两银子上下的大忙人,又不是吃皇粮的官僚,事情说完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他们说了什么暂且不提。只知道,冒着谣言从通泰担了一大堆现银走的那几个商人发现,再去别的钱庄存钱,竟没有一家收的,于是只得又把银子扛回家去。看着那堆成一堵墙的银子爽是爽了,但是总不能把这么多现银放家里啊,太惹眼了,这简直在向小偷强盗宣言:“来抢我吧来偷我吧。”有大宗买卖,也没有银票,大面额银票早前都兑银子了,造成很大的不变。现在他们是哭也哭不出来了,但是更惨的在后头——几天后他们陆续发现自己上了广州所有钱庄的黑名单,城里的钱庄既不收他们的存钱,也不给他们贷款,当然如果还有银票拿来的话,照旧是兑的。他们才意识到,不该听单流泉的怂恿趟这锅混水,惹谁咱也不能惹钱庄啊,不过已是悔之晚矣了。

沈天启的反击还没有结束。

单流泉家是开商行的,主卖丝和布,几乎垄断了广州这方面生意。他家就相当于大的批发商,不管是开店的还是摆小摊的零售商都得到单家商行进货,回去卖给老百姓。这两天单家家主单方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个合同快到期的大供货商忽然同时说剩下的货不供给他了,也不说什么理由,宁愿按合同补偿违约金。要知道商行选择的货商基本也属于龙头企业的那种,如果他们宁愿毁约也不供,其他小货商肯定认为事出有因,怎么敢冒险?

眼看着仓库里的货一点点减少,再有几家大零售商来拿,他的仓库就要空了!一夜之间,单老爷头上多了几根白发——

码好了,赶紧传上来。今天天气真好,太阳晒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