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汉子急的却除了阁中秘笈将被烧毁,自己不得与观之外,更怕慕容家人望见火起,自己图谋终究难成。

两人各怀心事,手下却都愈来愈快,盼望尽快将对方拾夺下来。

按说那中年汉子的武功与风清扬在伯仲之间,加上多人在旁干扰,早该得胜。

但风清扬乃是生力军,又见杨逍生死不明,悲愤填膺之下,十分功力不免长了三分,相形之下,那汉子手指受伤,锐气大挫,围攻四人中有三人受伤,也早胆寒,那和尚毫发无损,却又当先中计,实力不免从十分降到了八分。

这样此消彼长,双方才混战多时,更被风清扬伤了两人。

此番几人情急拼命,风清扬登感压力大增,再拆数招,已然左支右绌,眼见不支。

这时大火已熊熊而起,光焰万道,有如金蛇狂舞,火舌借着风威,已噬上了水阁的顶篷,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

那中年汉子打个手势,三个人各上一步,将风清扬向火势最猛之处逼去。

风清扬连退数步已感背后炙热难当,肩上的长发也已焦鬈起来。

那手持凤翅鎏金镗之人向前逼近之中,脚下忽地触到一件绵软之物,却是杨逍昏迷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这人恶性陡发,提起右脚,猛向杨逍头部踩将下去。

风清扬一见大急,清叱道:“休得伤他!”

左手一带侧面刺来的双戟,右手剑出如风,斜刺而下,直削向那人双膝。

这一剑不护自身,但求攻敌,端的是全力以赴,势若飙风。

莫说那人未料到风清扬敢出此招,纵使料到,又岂能躲开这雷霆一剑?

惨叫声中,那人双腿已齐膝而断,倒在血泊中翻滚呼号。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那中年汉子的双掌也结结实实地印在风清扬前胸。

“喀啦”声响,风清扬肋骨早断了数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中年汉子本以为凭自己开碑裂石般的掌力,对方纵然不死,也须重伤,何况“玄冥神掌”上的寒气何等厉害?

杨逍尚且抵受不住,这年轻人纵也了得,一掌击实了,自己也是胜券在握。

哪知自己双掌与他前胸一触,所发劲力有一大半竟如有形之物一般迅疾无比地流入对方体内去了。

他大惊之下,应变倒也奇速,左掌当即停止发力,将右掌一击,双掌立从风清扬身上脱了开去。

他双掌甫得自由,当即先后拍出,意却不在攻敌,只图自保。

“扑扑”两声,那中年汉子的双掌竟全拍在剑锋之上。

宝剑透掌而入,他钻心裂肺般痛号一声,硬生生将双掌从剑上拔了出来。

此人心地也真毒辣,知道自己受此重伤,大事已不可为,右脚踢出,将那使烂银短戟之人向风清扬怀中踢去,自己向后连纵,已窜出水阁,疾向参合庄外狂奔而去。

他一路看着自己滴血的双掌,疑团满腹:

这年轻人是谁?

他怎地会魔教的“吸星大法”?

他又怎地会不怕我的“玄冥神掌”?

风清扬中掌之处,一在“膻中”大穴,一在“璇玑”大穴,那正是“手少阳”与“手太阳”两条经脉的起始之处。

他“北溟神功”初成,尚未想到也未来得及以此破敌,但此番却是敌人自己将内力从二穴注入,一触之下,那汉子的雄浑掌力大半已被吸入。

自己虽只承受了小部分,但那汉子掌力何等厉害?

他一心解救杨逍,对自己毫无防

护,一击之下,肋骨已折。

眼见那汉子慌乱之下,双掌拍出已毫无章法,风清扬不及细想,剑诀一领,宝剑已摆在那汉子双掌必经之处。

这一下全不使自力,只靠计算之精,方位之巧,等待双方自行拍中。

及至那汉子受伤,将手持银戟之人踢来,风清扬连发三剑,那人哪料到自己头领会如此狠毒?

惊慌之下,双腕早被点中,银戟落在地上,接着右足“鼠蹊穴”上已被长剑刺入,翻身栽倒在地。

这些事说来烦难,其实却是兔起鹘落,电光石火一般。

风清扬连伤两敌,这才醒起:怎地我却不怕那汉子的“玄冥神掌”?

他却不知,自己所习练的《九阴真经》乃是至阴至柔之武学,“玄冥神掌”虽也以阴寒见长,比之《九阴真经》那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被击中,直犹如百川汇海,所受乃是外力,阴寒之毒却不奏功。

当年“玄冥二老”亦曾掌击段子羽,略无肤功,反遭段子羽“九阴白骨爪”所伤。

玄冥二老不久即死,段子羽亦以为“玄冥神掌”自斯断绝,这番掌故却是没对爱徒说起过。

此刻阁中火势愈猛,风清扬须发尽焦,当下忍痛扛起杨逍,便要往水阁外窜出。

只听地下一人嘶声道:“救……我……救救……我”,却是那手使烂银双戟之人。

风清扬本极恨他们围攻杨逍,便拟留他葬身于火海之中,这时见他宛转呻吟,痛楚万状,终觉不忍,当下左手提起那人衣领,运起神力,将他抛入阁外的水塘之中。

自己负着杨逍,上前一步,一蹬竹窗,身形如箭离弦,落在十余丈外的岸边。

那人正在水中浮沉挣扎,猛见这等不可思议的轻身功夫,不由张大了嘴合不拢去,“咕嘟”一声,却是喝了一大口池水。

风清扬负上杨逍,虽在熊熊火海之中,亦觉他身上奇寒无比,便如负了一块巨冰一般,自己牙齿亦禁不住格格打战,当下心头一凛:

这寒毒恁地厉害!

到了岸上,不及查看自己伤势,右掌已贴在杨逍后瞬的“至阳穴”上,一股内力绵然而入。

过了半晌,杨逍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

“我……在……在哪……里……?怎……地……这……般……冷?”

风清扬喜道:“前辈,你醒了!”

杨逍迟滞无光的双眼翻动了一下,过了一刻才辨出风清扬的轮廓,眼中蓦地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芒,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道:

“你……好……么……?

“我……我不……成了,本……想……与你……生……离,谁……知……却……是……死……别!

“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风清扬大急道:“前辈!你要挺住!你的伤能治好的!”

杨逍喘了口气,眸子中居然一下子有了神采,脸色也略微红润起来,道:

“清扬,我早知你任性而为……无法无天,对慕容雪又是有情……有义,像极了当年的我……这才帮你……我好后悔……当年没能像你一般……不顾一切地去找晓芙……”

他喘了一口长气,闭上眼睛休息一刻。

风清扬听他说话虽仍断断续续,却比适才流利得多了,心知这是回光返照之像,不由一阵难过,强忍泪水,点了点头。

杨逍睁开眼睛,忽地微笑道:

“我一生纵横江湖……杀人无算,今日老天让我埋骨于此……也算待我不薄……我就要见到晓芙了……

我……我……好欢喜……”

头猛地向旁边一沉,一代奇侠,就此瞑目而逝。

风清扬但觉自己输出的内力已无效应,臂弯中的身体越来越硬,越来越凉。

他欲哭无泪,想着几个月来与杨逍相处的朝朝暮暮,想着他的谈吐风采,想着他几个时辰之前与自己道别,想着他舍命助自己摆脱“走火入魔”之厄,想着自己终于没能陪他喝上最后一回酒……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成一千片了。

猛听得身后“哗哗”水响,却是那适才被他抛入水塘之人连滚带爬地扒上岸边。

风清扬回头一看,悲愤莫名之余,无明业火腾然而起,他左臂仍扶着杨逍尸身,一个纵跃,探右臂抓住那人衣领,沉声道:

“你等是什么人?快说!否则我将你千刀万剐!”

那人本也是威劫一方的枭雄,看见风清扬如疯似癫,怒火千丈的表情,却也不禁胆落心寒,颤声道:“侠……侠士饶命……我是崆峒派弃徒刘士臣……”

风清扬未及他说完,手上紧了一紧,喝道:

“好贼子!说恁地谎话!崆峒派怎有你这等人!”

那人吃他一喝,大急之下,说话忽地利落起来,滔滔不绝地讲出一番话来。

原来,武林中名门大派不少,建派时间虽有长短,精英硕彦却是层出不穷。

但世界之大,无所不有,各派为维护清誉,虽对所收徒众严加择别,却也不免有匪徒败类混杂其中。

这人叫做刘士臣,三十年前,本是崆峒派弟子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后因贪花好色,强暴民女,又不服门规处罚,打了自己的师傅,崆峒掌门宗子俊一掌,远逸西域,宗子俊气急交加,一病而死。

三十年来,崆峒不愿自暴家门之羞,却也不断暗地里派人追杀于他,无奈此人武功既高,又结识了其他门派的弃徒,蛇鼠一窝,始终逍遥法外。

那四人与他遭际相似,俱是名门大派的杰出子弟,犯下本门戒律后一走了之,到西域称雄称霸数十年,连武学功夫也颇有诡异色彩,与本来所学面目全非了。

那使鎏金镗的原是点苍派,使链子锤的原是山西郝家之人,手持日月弯刀的头陀与那和尚均是西域少林门下的弟子。

那手使“玄冥神掌”之人的来历,却连刘士臣也不大清楚。

只知此人姓骆,名飞鸿,数月之前找到五人,说要带他们图谋一件大事,言语之间傲气十足。

五人都是自高自大惯了的,见此人这般无礼,当即反唇相讥。

六人便动起手来,那骆飞鸠武功高绝,五人合力竟还奈何他不得,反被他以“玄冥神掌”击伤了那头陀和点苍派那人。

这一来,五人对他的功夫心悦诚服,愿奉他为首。

骆飞鸿这才告诉他们要来参合庄劫夺秘笈。

五人一听,正中下怀,不远万里来到姑苏。

说起骆飞鸿为图逃命,不顾他死活的举动,刘士臣兀自愤愤不平,破口大骂,污言所及,骆家的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风清扬任他骂詈,心中却想:

这姓骆的武功奇高倒在其次,此人心狠手辣,机谋百出,大是劲敌。

但他是害死杨逍的首恶,不能见他死于自己剑下,如何对得起这位待已一片血诚的前辈?

耳听那刘士臣越骂越奇,花样百出。

虽在伤痛之际,亦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当即喝住他道:

“你本罪无可赦,姑念你未加一指于这位前辈身上,饶你一条狗命,若再作恶多端,终有报应来时!你走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