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哈哈大笑,回过头来,朗声道:“众位英雄,众位兄弟听者:适才我与圆智大师夤夜相逢,说起各路英雄造访黑木崖之事。

“想我神教忝为地主,来的又都是好朋友,岂可混战一团,群殴乱斗?

“那不是与江湖上下三滥的匪类自甘混同了么?哈哈!哈哈!”

神教众人陪着他干笑两声,只听他接下去道:

“不过各路英雄远来此地,疑我神教有并吞江湖之野心,意欲及早剪除。

“我忝为本教首脑,自负有守土卫教之责,若不给众位英雄一个交代,那又岂不是太过不给面子了么?

“我与圆智大师商议,今夜便在此地赌上一赌,双方各遣五人,三胜者为胜。

“我教若是输了,退出黑木崖,自谪西域,永不踏入中原寸土。

“众位英雄若是承让一场,十年之内不得再犯我教。众位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声清音朗,场中数百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嗡”的一声,议论不绝。

大家均觉此种办法正教中人实是大占便宜,魔教若输,那便永远遁形于中原武林,正教若输,只须十年不与魔教为敌。

正教中人心中均是一喜,日月教众却有不少忧心忡忡,不明白教主号称英明绝世,为何会应下这等糊涂的协议。

一些心思缜密之人更想到正派之中已有圆智、殷融阳、净思、风清扬四大高手,而已方只有教主和左右光明使者可相匹敌,输面恐怕要十居七八,不由颇为沮丧。

他们有所不知,适才圆智驰援东南,正是任我行坐镇之处。

两人相见之下竟未动手,反是文质彬彬地促膝深谈起来。

圆智本着慈悲之念,好生之德,不愿四方混战,多所死伤,任我行则已筹划多日,神教现下正是崛起之时,羽翼尚未全丰,若与正派混战,势必斫伤元气,数年之内难以恢复。

再者,此番神教虽抢了先手,将小镇围住,但正教门下精英辈出,若说聚而歼之,实在是力有未逮,这才提出比武赌胜,那自是与圆智一拍即合。

他严令教下诸人不得猛下杀手,也正是恐怕正教中人同仇敌忾,酿成大战,己方死伤太巨。

但于双方比试几场之事,二人却又大有分歧。

任我行进出三战两胜之策,但圆智素知他与向问天武功高绝,己方无有把握,又恐他另安排下甚么计策,便提出五战三胜,意图打乱他原来的部署。

任我行沉吟片刻,竟然答应下来。

两人这才各发旗花火箭,召集双方人马回来。

任我行宣示已毕,圆智合什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番倡议,真是菩萨心肠。

“我们双方赌斗,非但武林前途可一战而决,江湖上更会少了不少多少孤儿寡妇。

“本方第一阵就由老衲出场,但不知贵方哪一位赐教?”

他最后两句话豪气逼人,却仍是低眉顺目,一派悲天悯人的祥和气象。

任我行豪笑道:“大师慈悲为怀,必然不出重手,这个便宜就由任某拣了罢!”说罢缓步出了人群。

双方数百人屏息不语,人人均知,圆智大师德高望重,素为武林钦仰,而一身易筋经内功,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只是他佛法渊深,十余年来从未出过手,唯其如此,更显得高深莫

测。

任我行功夫究竟如何,大家虽不深知,但看他情状,看他属下左右使者和十大神魔的功夫,便知此人实是罕见罕逢之奇才。

这一场便是两大高手的对决,胜负又关系武林气运,大家兴奋之余,心下也颇有忐忑之意。

二人缓缓走至场中,圆智合什道:“任施主,请出手。”

任我行拱手道:“晚辈岂敢僭越,还是大师先请。”

圆智知他不会先行出手,缓缓道:“善哉!善哉!如此老衲有僭了!”

“了”字甫吐出口,右掌已轻飘飘地拍出。

这一掌招式也只寻常,但掌到中途,微微一晃,一掌已化出两个掌影,再一晃,二变四,四变八,已是掌影弥空,劲力如山。

任我行凝神看他出手,见圆智第一招便是少林绝技“如来千手掌”,知道若再不出手,马上八掌变十六,十六变三十二,那就更加难以抵敌,当下大喝一声,挥拳平平击出。

这一拳也只是平平常常的“黑虎掏心”,每日里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无赖地痞也在使用,可是任我行这一拳中附着凌厉内劲,非同小可,出手时机又是掌握得恰到好处,圆智只觉掌上一震,掌影再也幻化不出。

当下手腕轻抖,化掌为指,点向他手背“中渚”、“阳池”、“后溪”诸穴。

任我行见来势奇妙,喝一声“好”,右拳缩回,左手五指箕张,依样捺出。

两人食指相距犹有半尺光景,各觉指尖上一麻,那是互为内劲所激,不得再前进一寸。

两人同时五指内曲,化为重拳,以刚猛之力击出。

双拳透过气网,撞在一处,只听骨骼脆响,竟自无声无息。原来二人内力相仿,这番彼此触消,竟是势均力敌。

两人同声呼喝,双拳分开,各自倒退三步,拿桩站稳。

圆智心下骇然,暗道:枉我苦修这许多年的易筋经,此人年纪轻轻,一身内力竟这等了得,真不知他如何练来!

任我行也是暗自诧异,心道:我多年修习吸星大法,自负内力之厚,天下无双。哪知这老僧貌不惊人,却是神乎其技。

适才我运起吸星大法,竟自吸不到他半点内力,这……这可怪得很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有惺惺之意,反身又上,战在一处。

殷融阳、净思等在一旁看得惊,暗道:这任我行当真了得,他这掌法、拳法、指法似拙实巧,有时以硬碰硬,有时精妙无比,倒也难以捉摸,若是换了自己,只怕颇不易处。

好在圆智大师能刚能柔,两者皆臻化境,这才相持不下。

风清扬精研剑法,拳掌功夫虽也称得上一流,但圆智二人施出的都是顶尖儿的拳脚功夫,他却又隔一层了,心中暗道:

恩师传我独孤九剑之时,曾要我苦修拳脚上的功夫,原来大有深意。

我一味执迷于剑,若任我行挑我与他相较拳脚,此刻不免已要输了,那还何谈与天下豪杰一争雄长?

念及此处,不禁冷汗直流。神教那方,向问天、东方柏及十大神魔等人也各自以本身功夫相互印证,脸上时喜时忧,变幻不定。

这时圆智与任我行已拆到了二百招上下。

那圆智素有“武林第一人”之称,一身造诣当真神乎其神。

只见他有时十数招间已变幻数门少林

绝技,“寂灭抓”、“因陀罗手”、“碎金指”等纷纭而出,令人目不暇给,本派弟子得观方丈神技,更是目眩神驰;有时却施出平平常常的“韦陀掌”,“伏魔拳”之类,却是以极平凡招式,化极繁复敌招,收极显赫功效。

旁观众人见了这等绝诣,无论是敌是友,都自啧啧赞叹不已。

两人内功相仿,但任我行限于年岁,招法上的造诣不若圆智方丈那般精纯,渐渐地便有缚手缚脚,支撑不来之势。双方高手都看了出来,一边大喜若狂,一边忧上眉梢。

任我行身在局中,更是心知肚明。

眼见这般斗将下去,不出四百招自己便要输在圆智的手下。

他身为一教之主,不特武功卓绝,智谋也是十分精深,赋性又是独来独往,专凭一己好恶行事,不去计较甚么仁义道德。

当下再拆数招,忽地滴溜一个转身,将背心要害卖给了圆智。

圆智心地慈悲,机心甚少,眼见他背后空门大开,却不愿下辣手重击。

当下哈哈一笑,右掌缓缓推出,准备制住他的心脉,凝力不发,这场便算胜了。

哪知右掌甫及任我行背心,任我行忽地大喝一声,竟不避来掌,反手一抓,已自圆智掌缘边上滑过,拎住他胸口的衣服,左手随即一指,已点中圆智的“乳根”大穴。

圆智一口真气不继,全身软倒。

任我行这一下也是甘冒生死大险。

他与圆智书谈口谈,知道圆智对他颇存好感,这一下宝押的乃是圆智不会对他猛下杀手,这才一抓一点成功。若是换了殷融阳、净思这样的对手,只要在他背心上先拍一掌,那就不死也要重伤,更遑论反手制敌了。

饶是如此,圆智的功夫何等深湛,他这一掌只用了六成力,且未拍实,但其时任我行一抓一点,正竭尽平生所学,全力贯注,被圆智掌风拂中后背,也不由向前踉跄三步,喷出一口鲜血。

他这一下行险成功,魔教中人不由喜上眉梢,正派中人却是忿忿不平,有几人脾气暴躁的更是破口大骂魔教奸徒,阴险狡诈。

任我行恍若不闻,俯身扶起圆智,右手轻颤,已解开了他的穴道,恭恭敬敬地道:“小子无礼,侥幸胜得一招,全赖大师慈悲。”

圆智合什道:“自来比武较艺,不徒斗力,也是斗智。任施主以智取胜,老衲输得心服口服。”

正派中人见任我行对圆智尊敬异常,圆智又是这般说了,不少人忙将撞到口边的脏话又重吞回了肚中,只好暗自嘀咕而已。

两人各归本队,运功调理。

神教人丛之中,向问天阔步而出,右手在腰上一按,机簧“喀”地一响,紫薇软剑应手而出。

他面若寒霜,冷冷地道:“在下久闻嵩山派左掌门剑法精绝,门规严谨,上次在虎尾峪便欲请教,却是未得其便,现今良夜何其,左掌门便请出来让在下会会如何?”

此言一出,左思慈、乐震、左冷禅等均是脸上变色,风清扬听得清楚,也是心下雪亮。

他们均知,向问天所说的“门规严谨”云云,乃是暗指他追杀四师弟曲洋之事,那么他显是欲为曲洋打这个抱不平了。

左思慈不道他出言挑战自己,心下颇有怯意,但其势又不能避战,否则嵩山派颜面何存?

当下举步便要迈向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