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思咬指出血,朗声断喝,施出佛门中的至高功夫“伏魔无极大法”,安静猝不及防,只觉全身大震,歌声登时哑了,一缕细线般的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她不及细想,只知出了意外,双足一顿,飘身疾退!

净思哪容她轻易逸出掌中?

勉提一口真气,身形如魅,已截在安静身前,右手食指疾出,有如书法中的“颤笔”,电光石火般自安静鼻下的“迎香穴”起始,“颊车”、“地仓”、“天突”、“俞府”、“膻中”、“梁门”、“天枢”……一溜烟地点将下去,所使的正是精微奥妙,当世无敌的“一阳指”。

安静这时武功本强于她,但被她喝声反震受伤,破了“骊歌曼舞慑魂大法”,骇然失措之下,一时想不到出手抵御,只觉上身一麻,双腿一软,缓缓坐至在地。

净思适才使出“伏魔无极大法”,已是大耗真元,此际又强撑着突出奇招,点了安静的上身穴道,当下也觉手足俱软,丹田中隐隐作痛。

她不愿在敌人面前示弱,强自撑持,仍是威风凛凛地站在当地。

这一下兔起鹘落,战局变幻,直到此刻,正派中数百人才醒过神来,轰雷一般喝了个大采。

任我行纵身过来,抓住安静手臂,一挽一纵,跃回本阵。他武功虽然高绝,所知又是极为渊博,这“一阳指”却也难以解得,不过安静被点穴道虽多,受力却非极重,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解,身体并无妨碍。

任我行二指搭上安静的腕脉,已知就里,当下心中一宽。

这壁厢风清扬早看出净思体力不支,跃出阵去,双手搀扶,关切地问道:

“师姊!可要紧么?”

净思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笑容,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还死不了!”

风清扬见她虽微笑可掬,脸色却白得怕人,知道她适才一战,无论体力,心智消耗都是极巨,当下扶她前行,右手将一般绵密的真气向净思体内度去。

净思只觉一股热力自掌上传来,片刻间体内已大为受用,惊道:

“师弟!不可为我耗费真力,我不碍事的!”

风清扬喝道:“别说话!”

净思吃他一喝,心中蓦地感到一股暖意,她素知这位师弟的脾气,当下不再开口,藉着风清扬浑厚和平的气机收束气血,打理经脉。两人行了百余步远,将到人群之际,净思苍白的脸上已现出淡淡红晕,逆行的气血复归顺畅,嫣然一笑,道:

“师弟!我好得多了,生受你了。”

她暗恋段子羽有年,但以年辈排来却较段子羽晚着一辈,爱屋及乌,乃与风清扬以“师姊”,“师弟”相称。

两人一见如故,交情深厚,风清扬见她好转,甚是喜慰,微微一笑,放开了手。

段融阳双目一直盯着净思的脸庞,关切之极,直到此际,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净思来在圆智身旁,合什一礼,道:“大师,贫尼枉自修行多年,六根未净,七情未斩,心魔作祟,着了那妖女的诡计。

“这一阵丢了我正派中人的面子,甘领大师责罚。”

圆智连忙还礼不迭,道:“善哉!善哉!师妹何出此言!我辈凡夫俗子,又非仙佛菩萨,人情之常,在所难免。

“老衲痴长着几岁,若说勘破‘嗔、毒、情’这几大关口,那也还远有未逮。

“师妹佛法精妙,以‘伏魔无极大法’挫败那妖女,已是大长我正教威风,区区挫折,又何必

耿耿于怀呢?

“须知胜是空,败亦是空,人生六如,当作如是观。”

净思听了这一席话,如坐春风,心中好受得多了,合什一礼道:“谢师兄开导。阿弥陀佛!”宣了一声佛号,回到自己队中去了。

圆智开导净思时舌灿莲花,深知胜败皆空之理,然而这一战实在关系匪小,若说全然勘破,那也真是为难。

他本以为日月教中已无甚么了不起的高人,净思此战已是必胜,哪知凭空冒出了一个安静,将三胜之局扳作二二平分,那么这最后一战是非要拿下不可了。

若是此战一输,十年之内不得进攻魔教,以任我行之才具,十年时间必使魔教羽翼丰满,天下莫能与之抗手。武林中腥风血雨,那是有的触祭的了。

如今己方四大高手皆已出阵,剩下的八派掌门人武功虽也一流,却只勉强堪与十大神魔比肩,说不定还弱着一筹两筹,若派他们出去,实在无有胜算。

余人之中,周四手疯疯癫癫,但武功却较八大掌门高出何止一筹,有他出战,倒是十九赢定了的。

想到此处,圆智回头召唤周四手前来,哪知连呼几声,周四手人影皆无。

众人当下各自转头寻找,无不哑然失笑。

原来,周四手见净思与安静比武,又唱又跳的,咿咿呀呀不知说些甚么,看了一会儿看不出门道,很觉气闷。

当下偷偷溜出人群,蹲在一边用木棍挑开了一个蚂蚁洞,兴致勃勃地观察起蚂蚁运粮,打架这些事来。

场上净思与安静比得惊心动魄,他却恍若不闻,与蚂蚁玩得趣味盎然。

圆智的一名弟子忍住笑,走到他身前,推了推他的肩膀,道:

“周老前辈,我师傅有请。”

周四手恼他打断了自己的游戏,十分不悦,转过头来,圆睁双眼,道:

“你师傅是哪个?不见不见!喂!你闪开些,不见这些蚂蚁正打得热闹么,莫要惊扰了它们?”

圆智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甚是聪慧,会意地道:

“周老前辈,我师傅请您前去商量打架的事情。这一场该您打了!”

周四手一听“打架”二字,虎起眼睛道:

“咳!你这小和尚缠夹不清,有这等好事怎不早说?快快!尊师是哪一位,是他么?”

他指指圆智,也不待那弟子点头,展开轻功,“噌”地一纵来到圆智身前,眉花眼笑地道:“大和尚,谁要和我打架?”

圆智强忍住笑,道:“周兄,这一阵烦劳你下场,会会魔教高人,不知可情愿么?”

周四手一迭声地道:“情愿情愿!这样好事岂有不抢着干之理?大和尚你是好人,待会儿打完了架,我请你一桌上等素席吃吃!”

圆智忍俊庄容道:“如此多谢周兄了!”

周四手不再与他啰嗦,双足一顿,衣袂带风,已跃到众人之前,摩拳擦掌地道:

“听说这里有人要与我打架,不知是哪一位呀?怎地还不出来?”

日月教众大都未见过周四手之面,见他这般滑稽古怪地出来搦阵,不由喳喳私语,暗中偷笑,连任我行、东方柏也是一愣,不知这老儿是何来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个中只有向问天是与周四手打过交道的,他以一柄紫薇软剑与周四手的赤掌空拳战了四十余合,竟丝毫占不到上风,早知这老儿武功奇高,不在自己之下。

如今见他出来搦战,知道己方已无人可以力敌,不禁

皱起眉头,深以为忧。

当下附耳将上项事告知了任我行。

任我行一听之下,当即恍然。

他身为天下第一教的首脑,又久有并吞武林之心,于正邪两派,黑白两道,以至江湖散人的武功事迹无不留心,听向问天三言两语,便知这奇形怪状的老儿必是周四手无疑,至于此人究竟情状若何,却也不甚清楚。

日月教总舵黑木崖上有一处“凌霄阁”,阁中所藏乃是天下武林人物的档案行迹,事无巨细,人无大小,凡打听得到的,皆予注录。

他的夫人安静便执掌此阁,安静有过目不忘之才,又雅好读书,故于武林掌故,人物脾性了如指掌,随问随答,绝无差池,有如一部活的武林典籍一般。

当下任我行来到安静身畔,询问周四手的来历。

安静穴道未解,却不碍说话,当下口若悬河,将周四手的出身家世、武功脾性滔滔不绝说了一过。

任我行听罢向、安二人之言,沉吟不语。

他答允圆智五战三胜之约,本是想到自己与东方柏、向问天三人都身负绝世艺业,三战之中取胜两场当无问题。

夫人安静乃是他的杀手锏,无论对手是男是女,这一战是稳胜无疑。

哪知向问天败在殷融阳手下,东方柏眼见可以胜出,却是功败垂成,反被风清扬制住。

一旦打到第五阵,自己这方实在无人可与周四手这等高手匹敌。

看来这一战只可智取,不能力敌了。

“智取”二字在脑中一闪,任我行当即眼前一亮,犹如暗夜之中划过一星火光,心念电转之间已有主张,当下朗声叫道:“赵鹤赵兄弟,你请过来!”

赵鹤闻声而至,恭声道:“教主有何吩咐?”

任我行道:“这一阵我想派你去打,不知可否?”

赵鹤一喜之后面有难色道:

“教主,你如此看重,赵鹤赴汤蹈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只是……闻听向右使说这老儿武功绝高,赵鹤输赢生死那是小事,只恐堕了本教的威风,有损教主的大业,那赵鹤可就万死莫赎了!”

任我行笑道:“这一节我自然想到。这老儿武功虽高,却是生性顽皮,头脑也不甚灵活,我们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赵兄弟,你附耳过来,上得阵去,你如此如此……如此行事,你看如何?”

赵鹤喜动颜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给任我行叩了个头道:“教主英明决断,妙算无遗,赵鹤这阵若是输了,提头来见!”

任我行笑道:“赵兄弟言重了!只要赢,不要头!”

赵鹤起身笑道:“赵鹤理会得!”足下发力,左一扭,右一弯,已自人群中足不点地般滑将出来,双手空空,笑嘻嘻地道:“对面可是周四手老前辈么?”

周四手站在阵前冷眼旁观,见任我行又问这个,又问那个,又是嘀嘀咕咕,又是叩头行礼的弄个不休,心下早就老大不耐烦起来。

这时见对方终于出来一人,却是形象猥琐,尖嘴猴腮,一张脸灰扑扑地,浑不似身负高深武功的模样,心下好生失望,当下不喜反怒,横了赵鹤一眼道:

“便是你家爷爷在此,你这娃儿有甚话说?”

他天性虽喜顽闹,于这辈分上也是一塌糊涂,大有乃祖之风,但对人喜称“娃儿”,却也由来已久,一视同仁。

赵鹤年逾四旬,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也有二十余载,却也难以幸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