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船行于大海之中,海风阵阵袭来,竟有丝丝寒意。

吕忠邀请丁雨绮和孟孤芳返回船舱,清茶待客,这才徐徐说道:“三年前,我们师兄弟七人,艺成出师,应了神龙堡的邀请函,代我们师父,去赴李神龙李堡主六十大寿宴会,谁知途中,遇上一件很不愉快的事,说起来实在惭愧,四师弟惨遭不幸,命丧药医必死症的血郎中手上,这还罢了,那只能怪我们学艺不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最令我门派感到耻辱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一旁的孟孤芳听吕忠提起是血神医杀了他们的同门,突地“啊”的脱口叫出声来。吕忠转头问道:“这位小妹妹,怎么了?”孟孤芳忙一摇头:“没事……没事……”心中想道:“他如若知道我是神医的弟子,会怎么做?会不会合力杀了我,为他们的师弟报仇?”丁雨绮自然知道孟孤芳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道:“吕大哥……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吧……芳儿她自幼没见过血腥,自然有些胆小,打断了吕大哥的话,请别怪她。”

吕忠只道也是如此,便不再多加问话,呷了口茶,继续道:“北海七星剑以我金剑为首,以下便是紫、红、绿、蓝、黄和灰色六剑,家师授艺时,门派上下女弟子极为少数,能挑选进入七星剑中的女弟子,更是难得……”指着适才那衔剑在水中救起丁雨绮的红衣少女道:“原来三师妹沈艺的位置,是洪泽霞师妹的,她资质不错,悟性甚高,很得家师看重,不料那次赴宴,也不知李家少爷李乘风使用了什么手段,洪师妹便意乱情迷,与李乘风做出了有辱我师门的事,竟怀上了李乘风的种,家师一怒之下,不顾我们众同门求情,收回红剑,将洪师妹逐出师门,此事表面看来已平息,但我们都清楚,其实师父心里还是很记挂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的。这不,三年过去,当师父得悉到洪师妹的消息后,始终还是忍不住让我们几个去接她回去了。”

听到这里,丁雨绮便也明白过来,忽忽想起那日在小镇酒楼所见那带着一个三岁小男孩的红衣女子,脱口说道:“吕兄口中所说的洪师妹,可是穿着一袭红衣,瓜子脸,模样十分标致,二十左右岁的女子么?”

吕忠眼睛一亮,说道:“正是。莫非丁……丁女侠见过洪泽霞师妹?”他本想叫“丁姑娘”但见她与孟孤芳母女相称,虽美艳绝代,这“姑娘”二字未免太不合理,叫“丁圣女”也觉得怪怪的,想一想还是“女侠”最为恰当了。

丁雨绮道:“倒是有一面之缘!”孟孤芳插口道:“是啊!那位姐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呢!”吕忠眉头一皱,仍向丁雨绮问道:“女侠可知我师妹现在何处?”丁雨绮道:“那日李乘风率人要抓她母子回去,适逢我族有事,所以也就匆匆别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母子此时应该还在神龙堡中。”吕忠喜道:“如此甚好,我们正要向神龙堡兴师问罪呢!李乘风那厮风流成性,毁了洪师妹,七星门早已和神龙堡此仇不共戴天。烦请女侠一同前往!”

丁雨绮黛眉微蹙,不悦之色一闪即过,暗道:你们的家事,何必拖我下水?心念一动,当即和颜悦色,点头答应。吕忠本以为她会一口拒绝,万不料她欣然答应,大喜过望,以他心中的打算,有丁雨绮这样的绝世高手相助,此番重出,定然不会再象从前一样铩羽而归。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弱点,以七星剑的身手,当今武林,已是罕有敌手,但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吕忠本性就处事谨慎过了头,三年前的挫折,至今仍令他信心尽失,无法跨越过去,否则以他的全力以赴,又有几个能挫败他?

丁雨绮想的却是截然相反,她体内锁心丹之毒未清,又被六判官重击内伤,此刻与常人无异,当务之急,便是找个没人的清静之地,专心调养,而神龙堡就恰好有一处绝好境地,这便是她之所以答应吕忠一同前往神龙堡的原因。孟孤芳一意跟在义母身旁,更想起那个可爱的小李忆,自然不会有异议。既已决定下来,吕忠七人,当即运行神功,调转船头,小船宛若离弦之箭,破浪飞渡,前往神龙镇方向驶去。

七星剑的御剑飞行之术,用来驾驭小船,倒是用得其所。飞船疾驰,瞬息千里,一路倒无意外之事发生。日近晌午,进入内河,吕忠七人收敛神功,放慢行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辩别方向,知道已到神龙镇边境,当下在临近河边停定,九人踏上码头,却见四周空无一人,静谧非常,只当是应该如此,也不在意。走过一条小道,神龙镇最繁华的地带便在眼前。吕忠等几人上次虽然匆匆而来,匆匆而返,总算也是故地重游,有些熟悉,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了往日那般繁华热闹,街上行人甚是稀少。

众人都觉腹中饥饿,因上次之故,吕忠不便再去神龙客栈,就近找了客小店进去。小店门可罗雀,店小二正无聊得在打瞌睡,一见有客人到,而且一来便是九人,高兴得脸上如绽开了的花朵,连忙快步上前打扫桌子迎客。盛情难却,丁雨绮和孟孤芳,以及在海中救起自己的那红绿两女,交谈之下,才知那绿衣女子名叫原咏梅,乃是山西原家族人,心想原家在山西称霸一方,掌舵人原浩天半商半官,神功了得,原家是名门望族,却送自己女儿到七星散人门下学艺,这番心思,不知有何用意?三年前陆千军中毒不治身亡,原咏梅正是顶上他的位置,可见七星散人对其也是寄予厚望的。

原咏梅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性恬静,丁雨绮每问一句,她便回答一句,竟不多话。而一旁的沈艺,和原咏梅的性格迥异,热情似火,巧言如簧,不一会便和丁雨绮孟孤芳大为亲近了。虽能言善答,但那是女孩子本性使然,绝非那种城府及深之人。孟孤芳性格也不拘谨,一番话过后,便和沈艺、原咏梅姐姐后的叫起来,甚觉亲切。

畅谈正欢,忽听到小店外面,一个近乎浑浊的声音吟道:“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紧接着,一条灰色影子一溜烟已到了店里。众人不约而同朝那边看去,却原来是一个身穿灰白色布衣,头发蓬松,手里提着一个碧玉色葫芦的黑脸中年汉子。原咏梅乍一见此人,脸上掠过一丝既惊异又惶恐之色,随即又作事不关己之状,低下头去。这么微小的变化,一旁的丁雨绮却看在眼里,心中想道:原咏梅莫非认识这汉子,抑或还有些关连?看刚才那汉子脚下的速度,显然展示出了其诡异的轻功,看来来头一定不小。

店小二倒真是热情好客,完全没有只靠衣装而狗眼看人低的劣习,奔走上前,热情招呼。那汉子似醉非醉,脚下一转,绕过店小二,迳自来到丁雨绮她们坐的这张桌前,眯着双眼,直注视着原咏梅。原咏梅刚抬起头,一接触到那汉子的眼神,一阵惊慌,把头埋得更低了。那一边身为大师兄见此情境,便想过来发问,却听原咏梅怯生生叫了声:“孙叔叔。”那汉子注视原咏梅良久,忽尔哈哈大笑几声:“小梅子,你让叔叔找得好辛苦哇!”

原咏梅俏脸煞白,道:“孙叔叔,我……”

“在下北海七星门金剑吕忠,请教尊驾大名。”吕忠起身抱拳问道。

那汉子朝他瞥了一下,眼光仍然停留在原咏梅脸上:“小梅子,跟我回家。”

“在下吕忠,请教尊驾大名!”吕忠高着声音道。他再次发问,对方依然充耳不闻,心里不禁有些火气。那汉子双眼一瞪,愠然道:“我又不是聋子,一个大男人,哆哆嗦嗦干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我和我们的小梅子说话呢,别插嘴!”这口气,就象是在责备晚辈一样。

吕忠被他一阵抢白,险些就要吐血了,眼前这人啊,看年纪也不过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自己都报上名号了,他竟然是不屑一顾。吕忠尚能忍得住,身边的二师弟紫剑海涛气愤不过,手掌一张,便想亮剑,吕忠谨记着三年前那次教训,忙伸手按住,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心中思索着眼前这汉子的身份,一时之间,却实在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倒是丁雨绮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南冥派的孙不二孙前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