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中午之前,我到了上海,将王茜送到家门口,也没进去跟王老打个招呼,马上马不停蹄的赶去新天地,龙大的CAFÉ。

看到我,龙大也微微有些吃惊,但是他很快便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在路上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从跟王茜之间那微微的尴尬之中解脱了出来,“我是特意来找龙大商量点儿事情的!”

龙大眉毛一扬,“哦?先坐,我进去泡茶,一会儿过来。”

“龙大不用这么客气,每次来你都亲自泡茶。”

龙大笑笑,“我自己也要喝的,他们的手艺我喝不了!”他坚持自己走到吧台那一侧,专心致志的开始烧水泡茶。

我便自己走到更深些的位置,拉开一张沙发坐了进去。

一支烟的工夫之后,龙大端着一只体积稍大的紫砂壶过来,边走边吩咐服务生端两只杯子。

坐下之后,龙大先不慌不忙的将服务生拿来的杯子倒满了茶汤,略晃了晃,“嗯,还不错,第二浇的,头浇我已经倒掉了。尝尝吧,很不错!”做了个请茶的手势,他倒是自己先拎起了一只杯子。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我便耐心的品着龙大亲自泡上的这壶茶。很怪的味道,以前似乎还从未喝过这样的茶叶,微微有些烟熏的味道,但是入口之后,初是涩苦,之后却发现舌苔之上隐隐留有丝丝的甜味。

龙大笑着说,“以前没喝过这种茶吧?”

我老实的点点头,“还真没喝过,这属于黑茶?”我是根据茶汤的颜色做的判断,橙黄略黑,但又绝不是红茶的味道,倒是跟普评有几分相似。因此才做出这样的推测。

龙大点点头,“不错,对茶还算有几分研究。这是湖南黑茶里的湘尖,都是些老茶砖,不过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块茶砖哦,我这可是曾经在道光年间被当成贡品的天尖,也算是砖茶里的顶级了。”

我将杯子送到嘴边,微微又喝了一点儿。“黑茶果然还是头一次喝不太习惯,即便心里知道这是顶级的好茶,进口之后还是略显得有些怪异。”

龙大笑了,放下手里的杯子,“那倒是,就跟你现在做人一样,明知道有些事情对自己有好处,但是由于习惯,还是觉得怪异。但是,你更该清楚的是。这的确是好茶!”

我不知道龙大所指为何。但是隐隐又察觉到点儿什么,不过也懒得去细想,有时候玄机太多也未免比较折磨人。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跟龙大坦白,“龙大,你真的就决定这样清茶散米的悠闲度日,没打算再下海捞些鱼虾?”

龙大似乎早就知道我的来意是什么,也不明确表态,只是微微摇头,“打渔的终究要海上飘摇,无论多好的船民,都会遇见自己无法控制的风暴。与其那样,还不如站在岸边看看风景了。”

“你真的甘心?”

龙大给我的杯子里又斟上了几分茶汤。然后才缓缓开口,“不甘心的都是苦,岸上的人最逍遥,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点点头,“诚然,但是站在岸上永远都不会知道海里的风景。”

龙大笑了,“你小子倒是来给我上课来了,哈哈,说吧。具体什么事情!”

我便把之前自己坐的那个庄,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昨晚跟裴莹莹的协议和盘托出,最后问到,“我知道龙大不在乎赚不赚这点儿钱,但是这却是龙大你重回资本市场最好的跳板,我总觉得如你这般的聪明人不可能一辈子停在当下的阶段,所以才斗胆来问问龙大有没有兴趣趁此重回商界。”

“其实你进来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件事…前些天你给我电话之后,我也留心了斯诺实业的整个操盘过程,由衷地赞叹你一句,很不错,第一次进入资本市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让人叹为观止了。说实话,之前我观察的时候,还对于有一笔大约在五百万股附近的单子感到很意外,那笔单子的流向过于明显了,虽然是分散出货,由若干不同的户头出的,也是分别由若干的户头吸纳,但是时间以及步调上过于统一,显见是庄家或者跟风的老鼠仓所为。我不知道出货者买入的价格是多少,但是一定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我不清楚他怎么就会卖出。原来还是你做了个人情,你这个人情做得有点儿大啊,而且冒险了点儿,如果为了这五百万股出了什么事儿,就追悔莫及了…”

我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不是五百万,是六百万股。那个老鼠仓也是受到别人的蛊惑才加入进去的,虽然他想要通过欺骗的方式来私下出货,不过总归相识一场,我也不忍看他被套,况且我也还能赚些利润,就接下来算了。”

“妇人之仁!你知道如果换了我会怎么做么?”

我摇摇头,“还请龙大明说!”

龙大叹口气,“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哪怕那个老鼠仓是方达夫建的,只要我认为他妨碍了我的计划,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打到谷底,逼他割肉清仓。你以为这些小的老鼠仓有多少活动资金?五块的价位进了六百万股,三千万的资金,最少超过他可调配资金的一大半。他原本就违背了一个投资者的原则,应该将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这样的不明智的投资者,自己又不具备坐庄的能力,以后迟早要吃大亏。既然如此,还不如你给他一个教训。你最该做的,是周一开盘,直接将股价在中午休盘之后下午重新开盘的时候拉跌到停板。周二开市在早晨就给他拉停,不用两天他就会崩溃,到时候你可以用均价低于四块吃进,多产生多少利润你自己也能算得出来。你这样的妇人之仁,迟早会让你吃大亏。你现在不把这些老鼠仓打垮,他们以后一旦羽翼丰满或者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会害得你被深套。”

看着龙大满脸的惋惜之色,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其实龙大所言我不是没有想到,也不是没想过这样去做,只是到了临下决定的时候,总是会动了恻隐之心,不想看到冯彪遭到那么大的一个打击。龙大所说的拉到四块以下其实还是轻的,按照当时的盘口,我至少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把股价拉低到三块五附近,就算冯彪紧急出货,大概也只能在三块七到三块八的均价附近将货出尽。

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到,“我打压股价,万一其他的老鼠仓也跟风割肉出货怎么办?”

龙大似乎对我这句问话有些不满意,抬头看了我一眼,“石磊你这次整个的过程就是一张心理牌,你会不明白你那个朋友的心理?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庄是你在坐,看到你打压股价,也就明白你已经知道他在建私仓,除非他打算跟你硬拼,否则绝不敢握着货等你拉升。谁知道要等多久?资金可不等人。你似乎有点儿不老实…”

我心里一凛,赶忙解释,“也不是不老实,我只是没把握,毕竟刚刚涉足这个领域,很多东西还不是特别清晰,不过听到龙大也这样说,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以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件好事呢!”

我看差不多了,连忙问到,“那龙大你对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有没有兴趣?”

龙大喝了口茶,“要说没兴趣是假的,这种操作的盈利是必然的,只是盈利的多少而已。等于是在玩大富翁游戏,纸上谈谈兵,等着最后收钱就行了。如此好的练手的机会,的确很让人动心啊!”龙大仰叹一声,我却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龙大的意思是真的不想回到资本市场里来?”我小心翼翼的试探。

龙大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半晌都不开口。

过了许久,龙大才重新睁开双眼,“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个饭,你让我考虑考虑,之后给你答复。”

为今之见,我也只能点头同意,难道拿着刀架在龙大脖子上逼他加入么?就算我吃了豹子胆真敢这么做,依照龙大的性格他也是绝不会妥协的——虽然跟他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稍稍修改一下安迪格鲁夫的话就适合龙大了,只有偏执狂才是聪明人。

下楼之后,似乎龙大很放松,他问我,“能吃辣么?”

我撸撸袖子,表示准备大块朵颐,“大学毕业后没多久,我父母就去了庐山,江西的菜可不是一般的辣啊!”

龙大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就在斜对面有家西湘记吃饭,我也好久没吃过辛辣了!”

听到这话我很奇怪,通常我只会在味觉失调的时候想要吃重盐重辣的食物,而这种时刻,多半都是我心绪难宁的时刻。难道说,龙大此刻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