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三人跟随方夜羽进入别院,路上绿草茵茵,雅间绮室,府邸不大却是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君莫问走在雅致的别院中,感叹方夜羽不愧是蒙古皇子,从选择的住址上就可看出,其胸有沟壑,心思缜密,是一个绝世的枭雄人物。

方夜羽边走边介绍魔师宫的概况,一刻都没有停过,但实际上一直注意着三人的神色表情:“果然是中原魔宗新一代最杰出的传人,或是淡然,或是狡猾,或是故作笨拙,各个深不可测,难以揣度。”

方夜羽原想,魔门两大派系虽争斗数百年,毕竟都是同属魔门,只要先武力压服了他们,然后施以恩义,恩威并施之下,完全可以将中原魔门的势力收为己用,就像收服赤尊信的尊信门一样。

不过如今他却发现,中原魔宗的隐藏实力虽然还不及魔师宫,却也胜过了黑道三大巨头,想要真正将他们收为的力量,的确有些困难。

这里毕竟只是一处小小的别院,即使精巧别致,再像王府宫宅,限于面积,几步路后,方夜羽和君莫问几人终是到了正房大厅。

庞斑正默默看着竹箩,几人走进厅来,直走到他身旁,他仍没有丝毫分散精神注意,黑白二仆也像两个没有生命的雕刻般守卫两旁。

君莫问是第一次见庞斑,只见他坐在松木圆桌边,活像魔王降世,身上的紫红金华服一尘不染,外披一件长可及地的银色披风,腰上束著宽三寸的围带,露出的一截缀满宝石。但是再华丽的服饰却难与庞斑本人的气质相比,庞斑的气质如天地苍穹般,高悬于众生头顶的苍天,世间凡俗之辈只能仰望。即使此时端坐不动,也可以推出他的一言一笑,举手投足,都必将如天地般绝对的完美。

庞斑仰天叹了一口气,没有看向君莫问四人,却是问道:“这是浪翻云亲手织的这个竹箩,你们从中看出了什么来?”

方夜羽像早知庞斑会问他这问题般,淡定道:“浪翻云有着这世上最精确的一对巧手,尽管找到世上最精巧的工匠来,能织出的东西也不外如是。”

庞斑冷声道:“流于表面,夜羽,你的心乱了。”

方夜羽被庞斑的话说的一怔,默然不语。

沈缺倒是接着道:“这个竹箩确是做到精巧之至,而且必定牢固无比,物美且质量好,我甚至可以将它卖出一两银子。”一个竹箩可以卖出一两银子,与其说是竹箩好,不如说沈缺的经商才能优秀。

不过沈缺居然敢在庞斑面前说出卖掉这个深得其喜爱的竹箩,君莫问不得不正视这位跟班了。庞斑是谁,是当今江湖的第一权威,敢在他面前谈笑无忌,沈缺不愧于天莲宗弟子的风范。

庞斑哈哈一笑,也是很欣赏沈缺:“如果说出这个竹箩是浪翻云亲手编织的,即使千金,要买的人也是不可胜数。”接着将目光转向仇错。

被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有若实质的目光盯着,仇错不禁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我看它…它很漂…飘亮!”

庞斑温和道:“说的对,就是很漂亮。”世上最美的是什么,不是佳人美器,而是这片天地本身。浪翻云已将他对天地的感悟体现到了这竹箩之上,所以才使竹箩有了动人心魄的唯美之感。

轮到君莫问作答了,他直接从庞斑的面前将竹箩拿起,仔细看了起来,过来一会儿,长叹道:“天地一开,阴阳分判,有正必有反,有顺方有逆,天地之至道不过就是驾驭这种种对待力量的方法,总而言之就是‘平衡’两字。从这竹箩显而出来的平衡力量,便可推知浪翻云的覆雨剑法,已臻技进乎道,观知止而神欲行的境界。”

方夜羽闻听君莫问的回答,浑身一震,定睛望着竹箩。

竹箩四平八稳放在桌上,果然是无有一分偏右,更没一分偏左。

庞斑没有对君莫问的回答做出言语评价,却是站起身来,以此来表达对君莫问的尊重,因为由君莫问的话,可以推知他已经和庞斑站在了同一层次。

庞斑身形雄壮之极,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站起后就如擎天之柱一般,不对,应该说他就是天,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肤晶莹通透,闪烁著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

君莫问看着如今的庞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黑道巨擘,不是浪翻云那样的逸气扑面,虽在江湖,实以超脱的剑仙,更不是众叛亲离,苟活性命的赤尊信。而是此刻庞斑身上真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天下第一高手气度。

庞斑同样看着君莫问,慨声赞道:“中原武林除了浪翻云和厉若海之外,竟不知魔门之中还有阁下这样的人物。”

君莫问则是微微一笑道:“魔师夸奖了,后学末进还要多向庞兄请教。”

这时,方夜羽忽然告罪一声,出去了一趟。过来不一会回来,却又出言辞行。先是对君莫问等人表达歉意,后对魔师道:“师尊,弟子忽然有一件要事急需办理,请师尊首肯。”

庞斑的目光深深看向他的二弟子,说道:“你呀,这又何必呢?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你想去就去吧”

沈缺疑惑的看着突然告辞的方夜羽,此刻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离开,这次可是数百年来中土域外两大圣门派系的首次会谈,意义重大。

君莫问看着离去的方夜羽小声道:“除了魔师的事情,又有何事值得小魔师去做。”似是回答沈缺的疑问。

在见过君莫问三人后,庞斑就一直站在院中,一动不动,此时已是明月高悬。

也是在这个时候,覆雨剑浪翻云也迎来了一场硬仗,

这将会是一场,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武阀’常胜创出‘黑榜’后,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的大战。

浪翻云和谈应手、莫意闲对恃着。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运起了他四十年前自创,如今更加精深渊妙的“玄气大*法”。

莫意闲由怀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摺扇,‘嗦’的一声,将扇打了开来,这是他这十七年来,首次用这扇对敌,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对手值得他动扇。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浪翻云低头望向由腹下的手腕处斜伸上来,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晶莹的剑身正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借剑观月。

今晚是纪惜惜的忌辰!

谈应手和莫意两人如临大敌,衣袖都随着气劲飘飞着。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三人笼罩在内。

浪翻云低吟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随着低吟声,覆雨剑借着月色出鞘,如同蛟龙出海,大鹏展翅,覆雨剑倏地变作一团寒光,光芒蓦然爆开,化作满天光雨,形成一点点闪烁的芒点,似欲向四方八面标射开去。

覆雨剑法特有的响声,潮水涨退般起伏着,又像雨打叶上,时大时细。如瓢泼大雨向谈应手、莫意闲两人倾泻而且,以硬碰硬,浪翻云不需要战术计谋。因为他的剑以穷极世间所有的变化,他的剑就是天地,天地大势只需倾轧而去即可,何须人道演变。

莫意闲长啸出手,尺许长的摺扇,霎那间和覆雨剑硬碰了三十六下。

但挡得了剑势,挡得了剑雨吗?

浪翻云收剑回鞘,漫天剑雨消没无踪,眼光悠悠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傲。

唯能极於情,故能极於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围观的众人,不论敌我,心中声大感可惜,覆雨剑的光点,比之任何最壮丽的烟花,更好看上千信万倍。

谈应手和莫意呆立当场。

众人不知,其实此战已然结束了!

谈应手与覆雨剑硬碰了二十七下,但就如在暴雨之中,即使举伞,雨水仍会沾湿衣衫般,他挡下了剑招,剑气却已随剑势侵入身体。剑气入体,谈应手的心脉已被击断。

谈应手的长萧同样不及挡住覆雨剑势,肩膀轻轻中了一剑,但这小小的一剑,内中暗含一十三种力道,刚好破了他护体的‘玄气’。

皮肉之伤无可足道处,但内伤却是深蚀进他的经脉内,震断了他的心脉。

浪翻云望向谈应手两人,叹道:“这是何苦来由!”

随着两位黑榜霸主的陨落,其他人等一声大喊,转眼逃个一乾二净。

仅一剑,黑榜上两大高手就倒下了。

可怕的覆雨剑,可怕的浪翻云。

浪翻云望向天上的明月。

想起了惜惜,想起了双修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