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夜风朔野,吹起的黄沙直冲霄汉。天空中,红色的新月高挂于天际,仿佛沾满了血迹的银钩一般,美得妖艳、诡谲。

一身如雪白衣,三千银丝飘散在身后。

曾醉墨一手执剑,倨傲地望着从千阶天梯上缓缓爬上来的段立勋。

经过了一整日的奋战,从魔教三十六魔窟一个个杀过来,此刻的他浑身浴血,已然分不清那披挂全身的红色是自己的,亦或是无数魔教教众的。

“段立勋,你比我想的要来的快一些。”

曾醉墨抬头望了望天上已经爬到天空中央的明月,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曾——醉——墨!真的是你!”

如果不是这熟悉的嗓音,如果不是千鸿轩在临终前的一刻留下“大阴谋”的幕后黑手的线索,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最信任最推崇的义弟——

那个在大漠客栈中为自己解围的羞涩/书生;那个风尘仆仆背着行囊来京城投靠自己的赶考秀才;那个在自己的“逼迫”下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为难地和一干江湖人等结义金兰的老实人……

所有一切温文的面目,原来都是假象!

他万里迢迢潜入沙漠来追杀魔教教主,结果魔教的教主早就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从他们出京城开始,中原武林的各大掌门和继承人就一个个死于非命,这些人无一不是他段立勋的好友!

也正是因为如此,段立勋才被怀疑与域外魔教勾结,意图颠覆中原武林。

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也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段立勋与一众好友们再一次返回西域,查找神秘魔教“黑云城”的所在。

开云派门主云峰,诸葛门少主诸葛小飞,雨花楼少东家陈海阔,展信阁阁主汪玉祁,千蕴世家少城主……千鸿轩……

这些当初的和自己一起歃血为盟的江湖豪杰,就在曾醉墨无情却缜密的计算之下,陆续在自己面前惨死。

若不是千鸿轩最后撑着一口气,将看到凶手的真面目写在墙角,恐怕他段立勋直到死的那天,都不会想到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满口之乎者也的青衣书生,居然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魔王!

而如今,他此生唯一的留恋,他的孟小帆,还在眼前这个已经化身为恶鬼的男子的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段立勋目呲尽裂地望着他。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曾醉墨要逼他到这种地步。

朋友,爱人,名誉

他段立勋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全部毁在他的手里。

但是原因呢,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开始,为什么又是他来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呵,问的好,为什么呢……”

曾醉墨嘲讽地笑了,“我到是想问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年前中原武林不过死了几个掌门,你们就把苗头放在了我们西域?为什么你仅凭着几个模糊的证据就说是我‘黑云城’是凶手?”

“你……”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中原武林是‘名门正派’,而我西域魔教是‘邪魔外道’。‘名门正派’做的决定必然是对的,‘名门正派’的行为必然是磊落的、光明的。‘邪魔外道’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必做,必然是‘无恶不作’、‘卑鄙下流’。”

曾醉墨掏出手里的一块物什,扔到了段立勋面前。

看着滚落在脚边的那块黑铁,段立勋瞳孔一缩。

“这是中原武林盟主的‘玄铁令’……前任盟主果然是被你们……”

“哈!你看,好一个‘果然’!”

曾醉墨抬头,一道剑气朝着段立勋而去。段立勋惊得急忙侧身,脸上依然有一道血痕绽开。

“就因为我拿着你们前任武林盟主的玄铁令,所以我就是杀死杨凌周的凶手?真是可笑!这块玄铁令是从青城山长老的身上搜出来的!哦,对了,你自然又要说了,这青城山长老也是我魔教杀的……呵呵……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对付你的原因——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要灭我魔教根本没有什么原因,我杀你段立勋,所谓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下一届的武林盟主——又需要什么理由么!”

曾醉墨仰天大笑起来。

“段立勋,你这条可怜虫,你以为是个大英雄?你不过是被中原武林所利用的旗子而已!当今中原武林早就分奔离析,腐朽不堪。杨凌周,你们的盟主,是你们九大门派联手秘杀的。”

“不,不……”

段立勋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还有去年里死的那些中原门派的掌门们,他们则是为了争夺这块代表武林盟主地位的‘玄铁令’争斗而死——不过你知道的,‘名门正派’么,怎么可能让这种龌龊的事情浮上台面?所以他们就派你这个所谓的‘武林新星’来我西域寻找凶手,其实你寻找到的所谓真相,不过都是他们布置好的用来掩盖自己罪行的假象而已!”

“胡说!盟主和各大掌门的惨死,分别是你们魔教所为!”

段立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着。

“可笑,我‘黑云城’多年来和你们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何人称霸武林,何人做盟主,与我西域有何干系!几百年来不停地往我魔教身上泼污水,泼的得心应手,泼的理直气壮!好!既然你们做的出,就要付出代价!”

曾醉墨冷笑,“你们不是说我们滥杀无辜么?我就杀给你们看!把那些名门正派的子弟们,一个个在你的面前杀死。你们不是说我们冷酷无情么?被自己‘义弟’背叛的滋味好么?最重要的是——段立勋,现在中原武林人人当你是杀死盟主,背弃正道的罪人,这滋味好受么?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是不是很嗜人心魂?”

看着段立勋几乎崩溃的狂乱表情,曾醉墨仰天长啸。

“这就是‘名门正派’!这就是‘名门子弟’!哈哈哈哈!段立勋,在我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小丑,被我耍弄的玩物而已!”

“住口!”

多年来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

善与恶的界限在哪里?

神与魔的分别又在哪里?

但是恶魔又岂会放过这种打击他的机会,曾醉墨对他掷出了最后言语的匕首,“对了,你已经没有名誉了,也没有兄弟了……不过你还有一个女人,孟姑娘——武林第一美女,是不是?”

“你把小帆怎么了?”

段立勋执起剑,用尽全力质问道。

“我记得你我几个月前在杨树林里歃血为盟吧——那时候我们怎么说的?”

曾醉墨笑的邪恶,“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看,我不用和你祸福共享,共享一个女人还是可以的。”

“你,你居然!”

段立勋握着剑的手不停滴颤抖,“你居然……”

“孟小帆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大哥,你真是个‘正人君子’。孟姑娘居然是完璧之身!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到是真的小看你们了,你们两个简直是中原礼教之典范啊。”

“曾醉墨,你这个禽/兽!”

段立勋长啸一声,巨剑朝着曾醉墨刺去。

曾醉墨轻巧地闪过,手中的轻剑反手朝着段立勋攻去。

段立勋一个鹞子翻身,右脚点地,下一刻又朝着曾醉墨攻来。

两人飞身在沙漠上,一阵刀光剑影的厮杀,打得难解难分。

虽然两人实力相差不多,但是毕竟曾醉墨是好整以暇在此等待,而段立勋则是奋战了整整一天之后才杀到这里,体力上完全和曾醉墨不是一个等级。

加上他之前已经被曾醉墨的言语弄的心神大乱,几招下来之后,渐渐地落了下风。

曾醉墨侧身一踢,一脚正中段立勋的胸口。

段立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浑身的经脉俱断。

下一刻,冰冷的剑尖直指他的面门。

“段立勋,还有什么遗言么?”

曾醉墨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地上的蝼蚁一般,笑着问道。

“曾醉墨……好好善待孟姑娘。”

垂下眼睑,段立勋苦笑着说道。

没有想到他最后一句话不是质问,也不是谩骂,居然让自己照顾孟小帆,曾醉墨不解地问道,“段立勋,你是傻瓜么?还是你真的到死都要做什么‘圣人君子’?”

“我从来不屑做什么‘君子’,只想坦坦荡荡地做个江湖人。你若要杀,那就动手吧。”

闭上眼,段立勋说道。

“呵呵,也对。你的名声已经在中原武林臭透了,女人被抢走,朋友都死光,却是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你放心吧,等你死了之后,‘曾醉墨’会带着你的遗物返回中原去,替你向各大门派和整个中原武林的人俯首认罪。你说,铲除了像你这样的‘武林一害’,又解开了前任盟主死亡之谜,夺回了‘玄铁令’的人,有没有资格做你们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呢?”

曾醉墨自信地笑着,眼中是一片狂热。

“曾醉墨,你居然还想要做‘武林盟主’?”

中原武林若是落在这种人的手里,凭他的野心和手腕,那么无疑又是一场武林浩劫!

不!

段立勋一把抓住曾醉墨的衣领,后者无所谓地笑了笑,朝他举起手中的轻剑。

“去死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曾醉墨只觉得背后传来一股空气被摩擦后的热气,他猛地回头——

一支银箭赫然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襟上炸开了红色的,带着温度的血花。

就像是冬日里的梅花,在已经被白雪层层压盖的枝头绽放。

冷的,是他的心,他的剑,他银白色的发丝和永远洁白的衣服。

热的,是他的血,心口的血飞出,溅到他的脸颊上,就像撒上了白纸的胭脂。

原来,我的血也是热的……

他抬头,望着眼前那个对着他拉弓的女人。

那个女人曾经说要把他当做弟弟一样照顾;在他夜里“读书”的时候端来一碗鸡汤;在他被一干武林豪杰嘲笑是酸腐文人的时候,挺身为自己解围……

他带她回西域,敬她,重她,从未对她说一句重话,从未动她一根手指……

如今,她却为了他,用箭射自己……

他抬头,看着红色的太阳穿破厚厚的云层,照耀在这万里黄沙之上,感觉天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右手放开那把跟着自己十多年的银白轻剑,曾醉墨伸出手,想要抓住天上那轮灿烂的金乌。

“嚓!”

又是一箭袭来,穿透了他的手。被箭势带到的手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被射翻的手,看着那已经爬到天空中的太阳,看着自己倒下后,反射性地扶住自己的——段立勋复杂的眼神。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么?

孟小帆含泪,浑身不停滴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的是无声的悲鸣。

段立勋从身后抱着曾醉墨,一阵狂风吹过,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商队的驼铃声。

盘随着驼铃声的,是一段似曾相识的埙调。

明月出天山,春/色未曾看;

万里寒光生积雪,弯弓用剑当用长;

月满西山冷似霜,

看大雁归去,何处是心乡?

驼铃阵阵,行人刁斗,且问离人去向。

胡姬一舞多情,美酒与君共赏。

这舞台纷纷扰扰,你方唱罢我登场,

今日英雄冢,明日又在何方?

牵来五花马,换取千金裘。

来来来,饮下这一杯,与君共销万古愁。

伴着凄凉的埙调,穆远修清澈的嗓音缓缓响起。

※※※

“太棒了!”

看着屏幕上播放着的样片,吴开颜激动的眼眶都微微泛红,小声地说道。

坐在她身旁的穆远修虽然面上一片平静,但是身侧握拳的手显示他的内心也不是全然地波澜不惊。

虽然样片只是初步的剪辑,但是第一次在屏幕见到自己演绎的角色被如此淋漓地表现出来,穆远修的内心感到阵阵难以抑制的激动。

看着身边制片人、监制等人频频点头的模样,身后的k紧紧地握着他的椅背,眼神中也是满满的兴奋。

整整三个月的拍摄,经历了最艰苦的沙漠和武打镜头,终于……自己总算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