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天居馆自然是名声臭了,他们东家也不是善茬,这口气也出不了,只能去找给自己出馊主意的宋宪博的晦气家有财妻。再加上其他和宋宪博有生意来往的酒楼,一看天居馆都吃了大亏,他们自然也不敢再进宋宪博的便宜茶,宋宪博一下子就失去了整个松江府酒楼的生意。

过不了几天,慢慢的松江府的人都知道,天居馆是从宋宪博的铺子进的茶,他的铺子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没什么生意了。

反而是曲瀚文的茶铺子,因为走的是高端,生意倒是好了不少,松江府的人把自己喝茶的品味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些都是后话,只说这一句。

第二天曲瀚文亲自的背了一匹棉布去给聂老板的人看货。松江棉布甲天下,聂老板这样的大丝绸商,手下专门经营棉布的掌柜的就有十好几位,一个比一个忙。

不过曲瀚文是聂老板都比较看重的人,因此,掌柜的们也都很客气。曲瀚文将布匹背到了聂老板其中的一个布店,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

“曲掌柜!您怎么亲自送来了!”掌柜的将曲瀚文迎到里面。

曲瀚文笑着道:“我小本生意,不能真把自己当掌柜的呀!”

“说笑!曲掌柜的就最爱说笑了!”那个掌柜的打眼一看曲瀚文的棉布,就点头:“确实不错!”

曲瀚文笑着点头:“就是看真的不错,小弟才进的。”

“曲掌柜手里有多少货?”

“四百匹吧。”其实还有四百四十来匹,不过曲瀚文到处卖货的这段时间,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棉布在市面上算是上等的棉布。便不想都卖了,还是留下一些自己用,况且,已经叫袁瑜蓉剪抹布、做小衣的用了几匹了。

那个掌柜的沉吟一下道:“六百文一匹,如何?”

曲瀚文笑着道:“我知道掌柜的下去收棉布,比这便宜多了,也不缺人手,这已经是照顾我了,六百文一匹,卖给你们了。”

掌柜的就笑着道:“曲老板做生意就是爽利!”

“其实也是棉布生意不好做……”曲瀚文笑着道:“怕砸手里!”

那个掌柜的笑着道:“要是门外汉贸然的做。确实不好做,咱们松江这个地方,都觉着棉布生意好做,其实恰恰的相反,棉布生意最不好做!”他笑着道:“前几天一个小子。从苏州背了两匹棉布跑咱们这儿来卖!你说咱们这儿出棉布的地方,大老远的,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曲瀚文哈哈的笑。然后心中一动:“这小子现在在哪儿呢?”

“城门口摆摊呢!还较上劲了,非要卖了他那两匹棉布,才回去呢!”掌柜的笑着摇头,

曲瀚文就笑着转开话题:“那剩下的我下午给掌柜的送来!”

掌柜的急忙的点头:“曲掌柜人手够不够?按理说应该我派伙计去。不过不巧真挺忙……”

曲瀚文也看到了,他们店刚来了一批货。全在忙着收拾货物呢!他笑着摇手:“有有有,有人!我给你送来!”

掌柜的就进去拿了二百四十两银子,笑着出来交给曲瀚文,曲瀚文也知道,掌柜的这是表示相信自己,本来没见着货,怎么可能一下子付了全款?他也没客气,当场的收下,然后拱手告辞。

背着银搭子,曲瀚文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城门口,掌柜的说的那个小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确认一下是谁。

到了城门口,转悠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两个城管在那里转悠,曲瀚文笑着上前打招呼,那两个城管看到他格外的客气,笑着说了一会儿话,曲瀚文就和两个城管一起进了城。

到了城里分手,曲瀚文先去店铺找人,和自己一起回家搬棉布。两个伙计急忙跟着,一个飞跑去雇车,回到了家,袁瑜蓉就在家等着他的消息呢,知道棉布人家都要了,当然的高兴。

曲瀚文把银子交给他,自己和两个伙计往车上搬棉布,四百匹搬上了车,曲瀚文亲自押着车给人送了去。虽然全都是在城里,也不远,但是人家相信他,连银子都全交割了,他当然也不能叫棉布出什么岔子。一直到把棉布亲自交到掌柜的手里,两人拱手作别,曲瀚文这才松了口气出来。

出来就吩咐伙计先回铺子,他这边又往城门溜达着去了。

这一次出城门,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子,穿着青布长衫,头上的发髻用一直木簪子别着。面前的地上摆了两匹棉布,在那里大声的吆喝:“快来看看呐!上好的棉布,一匹多用了一斤棉花!价格便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曲瀚文心里酸楚难忍,脸上却带着笑,靠在城墙上看着他。

一会儿,刚刚被他调走的两个城管又来了,八成就是专门逮那个小子的,一边一个悄悄的靠近他,等那小子发现,人家两人已经把他围住了。

那小子赶紧的赔笑:“两位大哥家有财妻!糊口不易,就饶了小的这回吧!”

“你糊口不易,我们糊口也不易!饶了你?谁饶了我们?”

那小子急忙就从怀里往外掏,太远了,曲瀚文没看清楚他拿出来多少,但是显然的,太少了,那两个城管都没有伸手去接,一个人弯腰直接的就去搬棉布,一个人就去哄那个小子。

那小子还是道行浅呐!一看棉布叫人搬走了,登时大恼,跳起来就愤怒的大喊:“把棉布还给我!不摆了还不行?!我家里人等着那两匹棉布钱买米下锅呢!”

人家城管才不管你是等钱买米下锅还是等钱救命,反正是抱着棉布就要走,那小子真急了,豁出去命一般跟两人在那里抢。

曲瀚文赶紧的跑过去拉架:“松手松手……两位大哥!看在小弟的面子上。饶了这小子吧!”

交战双方看到来拉架的了,一时全都住了手,那两个城管一看是曲瀚文,急忙道:“曲掌柜……”

那小子看到他,却大喊了一声:“二哥!”扑过来跪在曲瀚文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

两个城管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讪笑着问:“曲掌柜,这位原来是……”

曲瀚文笑着点头:“确实是我弟弟。”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赶紧的把棉布放下。笑着道:“误会!是误会!”

曲瀚文也笑着道:“对对对!确实是误会。”

那两人就拱手赶紧的走了。

这边曲瀚旭一看他们走了,抹眼泪跳起来:“那两人欺负人!”

曲瀚文摇着头道:“你怎么就……至于这么惨?大哥大嫂呢?”

曲瀚旭哭着道:“在苏州呢!大哥还生着气,什么也不管,每天就喝酒,是我去年收的棉花。大嫂纺棉布卖钱……”

曲瀚文听得心里都抽紧了,急忙问:“大哥……没管吗?”

“大哥什么都不管……我们饿的都断顿了,他也不管!”曲瀚旭擦着眼泪:“每天就知道喝酒!”

曲瀚文皱着眉头道:“走吧……先回家再说。”

“哦!”曲瀚旭答应一声。急忙弯腰将棉布背上,曲瀚文也背了一匹,两人进城回到自己的家。

袁瑜蓉刚把曲瀚文拿回来的银子放好了,玉秀进来道:“隔壁的小男孩儿给您送了一筐子桑葚。说是她姐姐叫送来的。”

说着拿过来一小筐,袁瑜蓉看了一下。里面的桑葚黑黝黝果实饱满,这种野果子,谁小时候没吃过?吃的一嘴的黑,却甜到了骨子里!不过长大了,再也吃不到了。

袁瑜蓉眼睛一亮,急忙的吩咐玉秀:“去洗洗!”

玉秀笑着答应,然后道:“隔壁这个姑娘倒是热情。”

袁瑜蓉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说隔壁的姑娘因为看自己富贵,想结交自家,便道:“她还是因为前一次误会我们了。觉着不好意思罢了,你看她怎么从来不去那边的那一家。”

玉秀就笑着吐舌头:“是啊。”

袁瑜蓉也笑了笑,然后一想。问道:“咱们前几天买的榛子、干果还有吗?”

玉秀想了想,道:“还有一些。”

“给我装上。我去回礼去!”袁瑜蓉笑着站起来。

玉秀就笑着出去了,一会儿将她家的筐子腾出来,干果装了一筐子,上面盖着蓝布。袁瑜蓉接过去,就来到隔壁的院子。

小男孩儿邱泽浩正在扫院子,正巧开着院门,看到她来,急忙的上前喊了一声:“姐姐好!”又转头叫邱泽媛:“姐姐!隔壁的姐姐来了!”

邱泽媛从厨房出来,看到袁瑜蓉急忙笑着迎上来:“曲夫人来了。”

袁瑜蓉将筐子递上去:“这些是一点干果,我们自家收的一些。”

邱泽媛红了脸道:“那桑葚是泽浩上山摘得,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能要您这些干果?”

袁瑜蓉就笑着道:“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就是互相的尝尝鲜!其实桑葚我是很爱吃的!”

邱泽媛就双手接了过去:“那真不好意思了……”

“别这么客气……对了,上次你炸得那个果子,真觉着好吃,不知道怎么揉的面?很劲道。”

“哦!正巧我在揉面呢!夫人进来看看!”

两人就进了厨房,袁瑜蓉看她厨房也很简陋,满厨房只有案板上的几样青菜,连个火腿腊肉的都没见挂着。

邱泽媛面板上正巧揉着面,便教了教她怎么做,袁瑜蓉看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回到自己这边还在想,这个邱泽媛也是个能吃苦的,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带着弟弟,日子过得贫苦,但是也不见他们脸上有多么凄惨的神情。

曲瀚文和曲瀚旭已经到了门口了家有财妻。

一进院子,曲瀚旭就问:“这么大的宅子,赁要多少钱?二哥,你出来是不是带了钱?”

曲瀚文点头:“带了点……”

玉秀来开的门。还不认识曲瀚旭,给曲瀚文福身行礼,转而去看曲瀚旭,曲瀚旭就将棉布随手给她,玉秀愣住,然后接过去。

曲瀚文吩咐道:“去做点好吃的,鸡鸭鱼肉多做点!”他一看曲瀚旭的样子,就像是好久没吃过好饭了。

曲瀚旭赶紧的点头:“对!鸡鸭鱼肉多做点!”

玉秀急忙的答应。

曲瀚文和他穿过前院,走到中间两人住的院子,就急忙的喊:“蓉妹妹?我找着瀚旭了!”

袁瑜蓉在屋里猛听见瀚旭的名字。怔了怔才赶紧往外跑,看到曲瀚文后面跟的曲瀚旭,两眼红肿,看到她还咧嘴笑着叫了一声:“二嫂!”

袁瑜蓉吃惊的看着他,急忙的点头:“瀚旭!你怎么……快进屋!”

曲瀚旭用袖子擦擦脸。跟着进了屋,袁瑜蓉在身后看了看,青布衫。黑布鞋,衣裳上面全是脏污,腰带只是一条青布条,上面连个荷包都没有带着。

进了屋坐下。曲瀚文就急忙的问:“你们出去后怎么过的?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哦!”曲瀚旭答应一声,便道:“我们从府里出来。就直接去了苏州,大哥那时候也不说话,我和嫂子也不敢问……”

“谁决定去得苏州?”曲瀚文问道。

“大哥,说了一句去苏州,我们就去了。”曲瀚旭道:“我和嫂子本来以为大哥那边有宅子或者认识人,可是去了之后,大哥什么也不管,开始的时候住在客栈。没几天,嫂子就说那样住着不行,叫我去赁房子。赁了个房子住下。谁知道孩子接着就生了病,看病花了不少钱。我那时候恍惚记着能从乡下收棉花,就去了。不过人家棉花都已经叫人收的差不多了,我收上来的全是不好的。进了城也没人要,嫂子又买了个织机,自己织成布,这才能卖一匹、两匹的……”

听得曲瀚文和袁瑜蓉都心酸的不行,曲瀚文脸色很难看,问道:“大哥……什么都不管?”

曲瀚旭撅着嘴低下头去:“什么都不管……孩子病了也不管,赁房子也不管,做生意更不管……”

“你们在苏州哪里?”曲瀚文问了一声,然后又马上道:“算了,你不用说了!等明天你领我去把大哥大嫂接来,就住到这边吧!”

曲瀚旭大喜:“那真好!二哥,和你们住一块儿好!”

曲瀚文看着他摇头:“现在知道生活艰难了?那时候叫你学做生意,就是不好好学!看看你……吃了苦头了吧?”

说的曲瀚旭眼圈都红了:“嗯,吃了大苦头了,这都怪爹……”

曲瀚文皱着眉头打断:“别提那个人!”

曲瀚旭就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袁瑜蓉眼泪也忍不住,边擦边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疾步出来,在廊下站着实在忍不住哭了一会儿,这才擦了眼泪,去厨房。

玉秀正在做饭,袁瑜蓉洗了手过去,拿下来墙上挂的火腿,切了一块下来,又去井里将水桶舀上来,里面存的猪头肉、野鸡全都拿了出来,一起拎到了厨房。

玉秀本来已经炒了四个菜,一个海参汤,锅里炖着一只鸭子,还觉着够了,但是看到袁瑜蓉拿来那么多东西,一看奶奶脸色也不好,就没敢问,急忙一起将所有的东西洗干净切好。

袁瑜蓉亲自动手,煎炸蒸炒,和玉秀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端上来给曲瀚旭吃,曲瀚旭真的就像是出来之后就没吃过肉一样,狼吞虎咽的把一桌菜全都吃了个干净,别说袁瑜蓉看着受不了,就是曲瀚文都难受的不行,看不下去出去在屋门口站了半天。

吃了饭,曲瀚文依然是和曲瀚旭说话,询问他们去苏州之后的情形,袁瑜蓉就和玉秀出去一趟,因为明天曲瀚侠和方氏就要来住了,因此需要棉被褥子等物。袁瑜蓉和玉秀先去了店铺,将香怜叫回来,店铺叫香椿负责,这些天自己可能就不过去了。

带上香怜、玉秀,又找了曲瀚文铺子里的一个伙计,这才去棉布铺子买了棉被褥子,还买了脸盆等物。

因为之前曾经这样采买过家什用具,袁瑜蓉很清楚缺什么,因此买了很多很全,几个人全都拿的满满的回来。

回到了家,曲瀚文正好吩咐了跟来的伙计几句,叫伙计这几天看好了店铺。而袁瑜蓉就和香怜、玉秀两个人将后院打扫整理出来。现在想想,当初买院子的时候,幸好买了个三进的,正好住下。

将后院的正房打扫出来,铺上新被褥,连着一些新的盆、痰盂、帕子等等的全都放进去,此时天就已经很晚了。

曲瀚文过来看了看,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便去把曲瀚旭叫来,让他住在这里。曲瀚旭毕竟年纪小,和二哥说了半天,把自己这半年受得委屈全都倾诉出来,在看到崭新的屋子,舒适的床,高兴的已经一点不难受了,跳上床去欢呼:“终于不用睡硬炕啦!”

曲瀚文急忙把他拉下来:“洗洗在上床!瞧你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