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这天早上起来,换了件象牙白素锦襦裙,袖口和裙子下摆用淡粉的绣线绣了几朵荷花瓣家有财妻。腰间系了一根月白的宫绦,宫绦下面是一只和襦裙一样的料子,同样绣了淡粉色荷花瓣的素锦荷包。

命身边的丫鬟去账上领曲二太太这个月的月钱,在去库房领一些燕窝、人参等带上一块儿过去。

这边她收拾着,曲瀚侠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洛柔,我昨晚上拿回来的那片红锦缎料子呢?怎么找不着了?那是样品。”

方氏急忙从屋里给他找出来,笑着道:“昨晚上叫子岩看到了,拿了说要去送给胖妞……叫我赶紧拦住了。”

曲瀚侠听了失笑:“这小子……这么小就知道献殷勤啦?!”

“昨天我看着瑾靖,一见到胖妞就转身飞快的跑,丫鬟婆子惊得在后面叫着追,一会儿就看他拿了块酥糖给胖妞吃!”

曲瀚侠大笑,然后道:“这就是男人本性!”

方氏‘噗嗤’笑了。曲瀚侠笑着拿了样品要走,一晃眼看到她的打扮,惊奇的挑挑眉又站住:“你穿成这样是要出门?”

方氏奇道:“爷忘了,我今日要去母亲那里……看看母亲。”

曲瀚侠脸上的笑消失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你裙子上的红花……别叫母亲看了说你,还是换件素的。”

方氏低头看了看那淡粉色的荷花,只好点点头进去换衣裳,这一次干脆换了件月牙白的襦裙,上面用白线绣着些纹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只有腰间的带子,系了条棕色的,脚下的绣花鞋换成了靛蓝缎子鞋。原本都上插了支凤凰展翅金钗,也取了下来。用一支玉簪子别住,在没有带其他的头饰,手上更是连镯子都没带。

方氏换了衣裳出来。却看到曲瀚侠背着手还在堂屋站着,方氏奇道:“你不是很着急?怎么还没有走?”

曲瀚侠转过头来,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上下的打量她穿的衣裳。方氏急忙问道:“这件可以了吧?”她微微有点紧张的看着曲瀚侠。

曲瀚侠盯了腰间的棕色带子看了半天,才勉强的点点头。

方氏松了口气:“爷您这样……弄得我有点紧张。”

曲瀚侠也有点紧张,一想起分家的时候,曲二太太扬着手连自己都要打,再看看娇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跑了的方氏,一想到曲二太太的拳头……

曲瀚侠道:“算了!还是我陪你去吧!”

方氏一下子就惊奇的挑高了眉,看着他吃吃的说不出话来。曲瀚侠道:“今后去看母亲,我都陪你去!”他转着头:“叫上子岩几个吧?”

“子岩和瑾靖、瀚乾都要上课。”方氏急忙道。

“那就抱上瑾廉家有财妻。”曲瀚侠摇摇头:“看老人。总得带个孩子去。”

方氏心里讪然,她能不知道这个吗?只不过去看曲二太太,她害怕呀……赶紧的转身进屋。叫奶娘将瑾廉抱来,和丫鬟一起给曲瑾廉穿戴好了抱出来。曲瀚侠陪着方氏回家了。

来到府门口。看门的一看大爷和大奶奶来了,急忙的将大门打开请两人进去,外门上的婆子迎进二门,丫鬟在迎进内院。

到了上房院的内院,丫鬟打起帘子将两人迎进了屋子,一进屋,两人就一愣。

这屋子大变样啊!

堂屋的摆设全变了,原来的那些金银黄白之物全都没有了,张扬的黄梨木家具也全都换了,桌椅全都是普通的松木。屋里还散发着一股松木香气,正对着门的桌上,摆着个青铜鼎,里面燃着香。

丫鬟在里屋回禀:“太太,大爷和大奶奶来了!”

曲二太太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知道了,把帘子搭起来吧,请大爷和大奶奶进来。”

丫鬟将堂屋和东厢房中间门上的帘子掀起来,搭在门上面的青铜扣上。曲瀚侠和方氏走向屋里,心里都暗暗的吃惊。

屋里也是和堂屋一样,收拾起了贵重的摆设,素朴的叫人不能相信。

窗户下的桌子换成了紫檀木的,上面依然是摆着个青铜鼎,比外面的还大一点,里面点着香,正在徐徐燃烧着,床头挂着一串大大的沉香佛珠。床头柜上,还摆着几本书,最上面的,就是一本心经。

其他的家什全都没有了,中间一张圆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

而曲二太太的装扮,更是叫方氏嗓子痒痒的,想咳嗽。曲二太太穿了件青色的长袍,脚下穿着双黑色的布鞋,手腕上带了串金丝楠木的佛珠,浑身装扮的……好像道姑一样。

曲瀚侠跟她一样吃惊,看着曲二太太半天才道:“母亲……您这是?”

曲二太太脸上淡淡的,也没有笑容,一副看破世情的清高,睨着他道:“坐吧。你们怎么来了?”

曲瀚侠道:“儿子和媳妇来看看母亲,母亲最近……可好?”

“好,很好。”曲二太太道,她看了看旁边的奶娘抱着的曲瑾廉,满意的点了点头:“瑾廉长胖了。”

奶娘警惕的抱着曲瑾廉,给太太曲了曲膝,并没有打算给曲二太太抱到跟前去。

方氏想,这是不是曲二太太又出的新花样?摆出个这个样子来,叫大家愧疚?或者叫人觉着儿子们不管老娘,逼得老娘在家里清修……

“今后还是少来这里,我很好,每天看看心经,这心也确实静了。”曲二太太道。

曲瀚侠和方氏都没有说话,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方氏去看曲瀚侠,曲瀚侠咳嗽一声道:“母亲觉着怎么过好就怎么过……不过凡事要想开些,吃喝用的东西,儿子们绝不会少了娘的。”

他还以为。曲二太太是因为田地契,做出这幅样子来是负气,给他们看看,儿子们把老娘逼得要遁出红尘了!

曲二太太点点头:“儿子媳妇们毕竟是孝顺,怎么会短了我的吃喝。这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们也不用惊,我到了这个岁数。自然应该修修心养养性,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这话是反话吗?是在讽刺他们吗?方氏觉着曲二太太现在说反话的语气高深多了,她去看曲瀚侠。曲瀚侠也是一脸不解。一脸的疑惑。

“四儿媳产后恢复的可好?生的闺女起名了没有?”

方氏急忙道:“四弟妹恢复的很好,爷给取了个名字,叫筱筠。”

曲二太太点点头:“好,取了名就好。二……二儿媳妇呢?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方氏顿了顿,才轻声道。

曲二太太依然是点了点头,将手腕上的佛珠拿下来,一颗一颗往过捏着:“叫她照顾好身子,没事你们就回去吧。忙你们自己的去,我这里都好。”

曲瀚侠和方氏出来了,方氏马上问:“爷。婆婆……是不是因为前面的事气坏了?”

曲瀚侠也拿不准,沉吟了一下。摇头:“不知道……算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那弟妹那边……用不用叫来看看?母亲这样可能是因为……”

“不用!还是和以前一样,谁想来谁来看看。”曲瀚侠道:“母亲能知道修心养性,这才是好事。”他有点违心的说着,因为他也不相信,曲二太太能真的修心养性,开始信佛了!

方氏心想,就怕不是真的要修心养性,而是又想什么主意呢……

曲瀚侠对方氏道:“你回去吧,我直接去铺子了。”

方氏点点头,上了车,曲瀚侠看着马车出了城,这才去了铺子。

方氏一回到家,马上就找袁瑜蓉,袁瑜蓉正在厨房,倒不是她又开始狂吃,而是因为开酒楼,需要好的厨子,她去厨房问问厨娘们。

如今曲府的大、小厨房也大不一样,袁瑜蓉当家的那几天,将厨房修葺的比水竹居的厨房还干净,毕竟是给家里人做饭的地方家有财妻。厨房的规矩立的严厉,不卫生、偷吃等等这些情况,发现了立刻就赶走,绝不给机会。

几个厨娘按照袁瑜蓉的吩咐照样的干着自己的事情,袁瑜蓉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里想着新馆子的厨房装修。五月来了,在外面轻声禀报:“二奶奶,大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十月搀扶着袁瑜蓉转身出去了,厨房里的厨娘们这才松了口气。

五月和十月一边一个扶着袁瑜蓉来到了长房院,方氏正在屋里等着,看到她笑着道:“叫了你才想起来,我应该过去找你的。”

“没事,我也应该多活动活动。”袁瑜蓉笑着道:“大嫂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方氏过来拉着她坐下,将自己去看曲二太太,曲二太太的情况说了一遍。

袁瑜蓉听了也张大了嘴,吃惊的半天才道:“婆婆这是……看破红尘了?”

方氏‘噗嗤’的笑,屋外面就传来笑声:“两位嫂子说什么悄悄话这样可乐?却不叫上我?”

随着声音,邱泽媛走了进来,笑着给两人行礼。

方氏笑着道:“你倒是来的是时候……我只不过觉着二弟妹肯定更关切!”

袁瑜蓉苦笑,邱泽媛奇怪的问:“什么事呀大嫂?”

方氏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邱泽媛听了,和袁瑜蓉的反应一样,张大了嘴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袁瑜蓉苦着脸想,曲二太太这又是什么新花样,难道是……

“我开始也觉着,婆婆是不是负气……”方氏道:“不过你们大哥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勉强谁一定回去看看,谁想去谁就去,母亲能修心养性,也是好事。”

曲二太太真的能修心养性?这谁也不信,不过现在不闹了,大家当然松口气。就怕安静的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袁瑜蓉还在想着。

城里的茶行。

曲瀚文虽然还要开饭馆子,但是生丝的事情铺开了,当然要紧盯着。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先垫进去了!还有,茶行也够他忙的了。曲瀚旭去进货,张普也去了南方进货,茶行只有他坐镇,这又是二十天过去了,铺子修葺的怎么样,他都没时间去看看。

“小远!你快来看看!”门口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伙计招呼,小远急忙跑过去。

“什么呀?”

“那边街角那个人,穿紫绸子衣裳的!你认下,那是南城的高老板!在南城新开了一间茶馆。”

小远踮着脚看清楚了,点点头:“知道了,来了就能招呼……他来过咱们茶行没有?”

“没来过,倒是老茶行去了几次。”

小远点点头,暗暗的记住那个人。

“大掌柜快回来了吧?不知道他和四爷谁能先回来。”

“四爷应给能先回来,四川跑熟了,路程也近一点。”

“不知道小道什么时候能好,他要是好了,四爷和大掌柜就不用亲自出去办货了。”

“应该快了,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跑能跳了。”

“那就好……”

曲瀚文在上面的阁楼上坐着,旁边的桌上泡着杯君山银针,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他手里拿着账本,正皱着眉头看着帐。

“小远,你这脸上能好了不?”下面的两个人还在聊着天。

小远点点头:“大夫说能好……现在已经好了。”

“我是说这黑块!”那个年龄大一点的伙计‘啧啧啧’的摇着头:“这要是不能掉了,那可麻烦。原来多俊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啧啧,家里给你定亲了吗?”

小远闷闷的,半天才摇摇头。

上面的曲瀚文将账本放桌上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听着下面的谈话。

“要是订了亲还行,不然……原本能找个嫦娥一样的仙女儿,现在只能找个母夜叉了!”

“去你的吧!”另一个伙计过来插话:“小远,你别听他胡说!男人脸上有点疤算什么?又不是女人!男人选女人要美貌的,女人选男人,要有本事的!小远有本事,还怕没有嫦娥跟你?!”

小远闷闷的不说话,那个老一点的伙计一看把小远说的不出声了,赶紧笑着道:“是啊小远,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曲瀚文将茶喝了,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到阁楼的楼梯口往下看,小远蹲在茶行的门口,呆呆的看着街上发呆。

曲瀚文看了一会儿,小远蹲在门口一直都没有说话,原来在茶行的时候,小远话多的好像话痨一样,曲瀚文有时候烦的都想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顿了顿,他坐回去继续喝茶,账本拿过来放在了腿上,不过一直没打开,出神的想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