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漫正在上班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诉明希,看准他到家的时间打电话回家,却出奇地没人接。打他手机,一样没人接,隔半小时再打结果仍然相同。

会不会是他的大伯父找来了,硬是把人给抢回去?

会不会在路上出了意外?

钟漫当下有点慌,跟林静说了今天不过去,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立刻匆匆回家。

在叶明希应在家的时间打开家门,迎接钟漫的不是往常满室的亮堂,而是一屋的漆黑。

“明希,你在吗?”屋子不大,钟漫花了二十秒巡视一遍,证实家里空无一人后,开始想叶明希可能的去处。

学校?难道今天有篮球练习?钟漫打开明希的衣柜,他的运动服和篮球衣都在。

难道又有话剧彩排?钟漫于是打电话到学校去,校工说所有学生均已离开,学校大门都已上锁了。

除了学校,他还会去哪儿?钟漫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来。

她再打了明希的手机几次,依然没人接,于是她改打给莫霖,但莫霖也给不了好意见。

“要我过来吗?”

“不用了,你过来也没用,别浪费你的时间。”

钟漫无助地坐在沙发上,低头不断看着手机,屏幕暗了又把它按亮,再暗再按亮,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在手中流逝,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叮”,门外响起升降机的声音,钟漫还没扑出去门铃就响了,她赶紧把门拉开来一看,然后难掩脸上的失望。

“不是叫你别来吗?”虽是这样念着,钟漫还是把外面的钢门打开了。莫霖知道她心焦,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我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我会尽量不乱想。”钟漫苦笑,不过多了莫霖在自己身旁,她的情绪真的稳定了不少,最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替他倒了一杯茶,两人坐在沙发上并没说话,钟漫的手仍然紧紧抓着手机,莫霖见她焦虑得有点过了,便问:“跟我说说吧,你在想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很乱……”钟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没关系,你就慢慢说,一条条说。”莫霖说得很慢,语气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说话走。“你是怕他出了意外?”

“嗯,现在外面歹人多,像昨天不是有人在街上被无故袭击吗?我看报导里的照片,那人也是一个青年,满脸是血的……对了,我应该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报导。”钟漫说罢就站起来想开电视和上网,却被莫霖拉回去,身体自然而然往他倒去,他却没乘机做什么,而是把她扶坐起来道:

“别去看那些自己吓自己,要是出事了,你第一时间就会收到电话。从他不见了到现在有三个小时了吧,你的手机都没响过,证明不是出了意外。”

其实莫霖的话不是没有漏洞,但钟漫正乱着,听见莫霖的保证就倾向相信他。可一个疑虑消了,还有很多很多。

“会不会是他大伯父跑来抓走了他?你不知道,他大伯父以前会饿他、锁他进衣柜、不给他正经床睡觉,就为了得到他父母的遗产,今次他们也肯定不安好心。”钟漫愈说愈慌,抓着莫霖的手寻求他出主意。“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要不要买飞机票回去?”

“别慌,明希也十六岁了,有基本的判断和自理能力,若真是那个人做的,他另有所图,不敢对明希怎样。”

“但以前……”

“以前他是个孩子自然不懂求救,现在他可不是了。”

“嗯……”叶明希的确改变了很多,她的确是应该对他有点信心。“其实我有点怕,他……”

“怎么?”

“我怕他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为什么?”看钟漫忧心忡忡,明显是想到些什么。

“我、我前几天叫他不要再像个孩子,要独立点,他那时很伤心,觉得是我讨厌他了……”钟漫愈说愈觉得有可能,不禁后悔。“我就不该跟他说这些,反正他迟早自己都会明白的……”

莫霖当下觉得叶明希这次玩失踪很是高明,这么一来他以后想对钟漫怎么黏,钟漫也会由着他。

“也不能这样说,不然他以后不单一事无成,还会责怪你当初没阻止他。没听说过慈母多败儿么,你虽然不是他妈妈,但也算是他的长辈,有责任要教好他。”莫霖很客观地分析,“而且他若真的因这件事离家出走,可见他思想还不够成熟,你更有责任导他回正途。”

“也是,我也是为他好。”钟漫的内疚减轻了,也有心情拿起自己的茶喝了口。“要是他真的离家出走,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也不能太狠,孩子嘛,慢慢教。”莫霖也喝了口茶。

正说话间,大门传来钥匙声,钟漫急忙赶出去,正好看见叶明希满脸倦色地进门来。他转头一看见她这时候在,脸上惊喜万分,笑容很是耀眼:

“你回来了?”

“你怎么这个样子?”他身上的校服都皱了,眼里透着倦意。“你去哪了?”

叶明希没答,反倒是笑着自口袋里掏出五张钞票递给钟漫。

“给你。”他一脸期待与得意,等着钟漫的称赞。

“这钱……哪来的?”钟漫是把钱看得很重,但不是什么钱都收的。

“你先收起来吧。”他拉起钟漫的手,把钱塞到她手里。“我洗澡去。”

“不行,先把话说清楚。”钟漫急忙拉着叶明希,把他拖到客厅里。叶明希一见到客厅中还坐着莫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大步走到莫霖旁边坐下,断绝他和钟漫同坐的可能。

莫霖对他的举动只是挑挑眉,而钟漫正忙着搬来一张椅子坐到叶明希对面,这是她一向准备谈正事的举动。

“好了,先说今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叶明希支吾着,“我跟同学去了逛街。”

“逛街?”逛街会逛到这个样子?钟漫十万个不相信,忽然看见他的手红了一片,想拉起来问他,他却“嘶”地倒抽口气把手缩回,钟漫不敢再抓住他的手,转而把手平放到他面前。“你手伸出来。”

叶明希有些怯懦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把手伸出来。钟漫定睛一看,心都疼了,他白嫩的皮肤上红肿了一大片,明显是烫伤的痕迹。“逛个街会受伤,而且会捡到钱?给我说实话!”

“我……”他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我去了打工……”

“打工?你才十六岁,时间都应该拿来读书,怎么要去打工?”钟漫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责问太苛刻了,放缓了语气问,“你是不是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叶明希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要去打工?”

“我、我不想你再去兼职……”他可怜而小心地低声解释,“你原本都不用兼职,都是因为要照顾我,每天这么晚才能回家,连上网都没时间……”

钟漫一边听,泪水一边往下掉。

自己的努力他都知道!他甚至想回报!

“你别哭。”叶明希笨拙地抹着她的泪,“我会努力读书的,真的!”

钟漫的泪流得更厉害了。

看到他的成长,看到他的懂事,她还能说什么,她还敢说什么?

叶明希有点手足无措,莫霖则一直在旁默不作声。他习惯不介入其他人的私事,除非那人向他求助,他才会考虑帮忙,就连对女朋友也是如此。

情绪好不容易稍稍平伏了,钟漫带着哽咽开口问:

“你去做什么工作了?”

“西餐厅的服务员,端盘子抹桌子,很简单的。”叶明希淡化完事件,又道,“我去年就想做,但老板说劳动法规定十六岁才能工作……”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八月就去问了,但店里没空缺,刚巧十一的时候有个人走了,老板才找我。”

从去年到今年,他都把这件事藏在心中。知道他们缺钱,不敢要她不兼职,但一满十六岁就跑去找工作,付出了努力还怕她知道会骂他……

钟漫的泪再次落下。

“我一小时有十块,一天就有五十块,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块,那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兼职了?”叶明希似还怕钟漫哭得不够惨似的,小心翼翼地补上致命一枪。“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哇……”钟漫再也忍不住,掩面冲进洗手间里哭个饱。

客厅里剩下叶明希和莫霖对坐着。

叶明希仍然畏畏缩缩地坐着,莫霖瞟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喝茶。

他自然知道叶明希的打算,不就是用苦肉计逼钟漫辞掉兼职,减少他和钟漫相处的机会么?但钟漫相信了,感动了,为叶明希的懂事而欣慰,他要拆穿叶明希的诡计,她不晓得会多伤心。

何况这样的技俩,就是让叶明希得逞了,也不见得就能影响到他与钟漫的感情。

两相权衡之下,他决定保持缄默。

未几,钟漫红肿着眼摸出客厅来,第一句就说:

“我明天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