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朋友们,感谢此刻仍准时守候在收音机旁收听我们的故事,感谢长期以来对守候栏目的支持,今天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即将踏上异乡的旅程,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广播里的女声顿了顿,浅浅的鼻息透过话筒传到了每个听众的耳朵里。

“接下来,就让我们陪同主人公舒雨一起出发,开始未知的旅程。”缓缓的伴奏音乐响起,潘丝媛绵柔却不甜腻的声线又一次深深打动了某个人。

这就是潘丝媛的主持风格,不会刻意按照播音主持的读稿方式去言说,夹杂着自己的情绪和情感,显得尤为真实。也正是这样的风格,吸引了一批忠实听众。

“舒雨?呵,最终还不是输了么。”工作了一天的沈倾听到潘丝媛的声音,就会精神充沛起来,尤其是那绵长的呼吸声,更是深入到她心肺中,仿佛随着她一同呼吸起伏。

嘴角扯起一丝漠然又自嘲的笑,沈倾忽地双手捂住脸,深呼吸起来。每当到了夜里,尤其是有潘丝媛节目的夜里,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神经病。控制不住地悲伤,抑制不了地纠结,脑中浑沌翻涌的全是过去的点滴。

“谢天谢地,你周末也休息,不然我一周都要被你折磨死。”脸还埋在双手中,沈倾闷闷地说。

幸好,守候栏目周末停播,也就是说,每周有那么两天可以暂时远离潘丝媛的魔障,让她可以努力回归正途。

“巴黎是座特别的城市,在我到来之前,有太多人跟我说过不同的故事,无一例外的,在他们的故事中,都带着一丝浪漫。于是,我满腔激情,站上了欧洲的土地。”无题这样淡然的故事,在潘丝媛口中就会变得与众不同,让读者甘愿一夜又一夜的等待,等待着剧情的发展。

“戴高乐机场,比我在国内路过的许多机场都要陈旧,可流动着的旅人让我有新奇的感觉。这里各种肤色的人混杂,拥抱,亲吻随处可见,和校园里偷偷摸摸的激情不一样,和大街上腼腆扭捏也不同,他们是如此的自然,真情流露,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故事进展得很慢,每天一小时,却仍像是场老旧电影,回忆里的那些片段,依稀可辨。如同泛黄的老照片,摩挲千次,依然承载着深厚的情感。

回忆,多么美好而沉重的话题,在这越来越繁华的都市里,每个人的脚步走得越来越快,还有多少人愿意停留原地,又有多少人,舍得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自己。

那些曾一路相随的人,在茫茫人海里,渐渐地走远了,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午夜,仍然会守在收音机旁的人,除了无奈要开工的出租车司机外,绝大部分是空虚孤寂的。当周围的喧嚣逝去,沉静下来,那个真实的自己就跳了出来。在这样的夜里,让人思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些人,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有些人,想听别人说说话,于是,午夜电台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领了行李,站在出口处,伸头张望,等学姐来接。出发前,特地把航班号和我将会穿着的衣服都写在邮件里,直到看到她的读取回执我才安然上了飞机。只是,按时降落的航班,仍是把我滞留在机场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见到她匆匆赶来的身影,我才发觉,原来到了欧洲,时间都变得微不足道。”沈倾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点儿幻觉,为什么今晚她总会觉得潘丝媛在念到巴黎、欧洲的时候,声音有一丝颤抖?

“sarah,我在这里!挥舞着双臂,我激动地快要跳了起来,鲜亮的黄色羽绒服成功将她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我终于见到了她,在她去往巴黎留学一年后的日子。”又一次的巴黎,又一次的颤抖,也许潘丝媛太过投入了。

“雨,对不起啊,临出发前车子出了问题,找了好久才找到同学帮忙载我过来,让你久等了。”舒雨是无题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初中时就开始暗恋学姐sarah,追随到高中,直到学姐高中毕业前往巴黎深造,这份情感一直未曾说出口。

“没事,没事,只要你来接我,我就很开心了!”潘丝媛的气息终于回归了平稳,因为阔别一年的相见,终于在一人客套,一人激动的氛围里落下帷幕。

“多好的青春年少啊,我是再也回不到那种时候了。”不知道是什么怪毛病,沈倾总是会在听着潘丝媛的节目时,自言自语。

如同自己置身于巴黎街头,寒冬里,夹杂着对这座城市的好奇与探寻,又怀揣着种种兴奋,只因为身边的人,是心中唯一的主角。沈倾好像也回忆起了自己的青春时光,多么美妙的一段过去式。

节目依然在继续,美好的一个夜晚即将在看似完满的剧情中结束。只是,当今晚的故事到了最后一段,注定有人会因此失眠吧。

“我如同小鹿乱撞的情绪丝毫掩藏不住地在脸上显现,瞬间变得通红的脸颊让我和sarah之间多了一缕尴尬,淡淡地回旋在我俩头顶上方。在她出国前,这种感觉在我们独处时就常常出现。”潘丝媛的语速突然变得有些快,少了先前娓娓道来的韵味,更像是在简单地陈述。

“我尝试了几次,想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却一直没有勇气,越来越紧张的我,竟然忽略了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的人。

那个人,噢对,那个长得高高大大,有着深邃迷人的蓝色眼睛,金黄色卷曲头发的洋帅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我们面前。他朝我绅士地伸出手,做着自我介绍。他的挺拔魁梧,将我的身板,瞬间给比了下去。”收音机旁的人,心情跟着沉了下去,这样的场景,太容易让人有所联想。

曾经生活中爱过的,爱不到的人,都一一浮现。那种夭折的爱恋,总是那样让人疼痛而难忘。

“脑袋忽然就嗡嗡地了,机械地做出反应,我甚至一直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却无法忘记那搂在sarah腰间的大手。我嘴里含着笑,眼角却死死盯着那无言的甜腻,曾经我因为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就欣喜一整天,如今,却有人能轻易将她揽入怀。我的心,有一角,塌了。”潘丝媛此刻是什么情绪?沈倾没能听出来,也许,她们都只是这段故事的旁观者,也许,她们都曾经,是这样故事中的经历者。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丢人,坚强着坐上漂亮的小车,那是很炫的古董车,改造得足够巧妙,所以坐起来一点儿也不难受。只是我的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拳头紧紧握住,虽然我看上去是多么地愉快。

忽然,想起行李箱里那封写了许久的信,预演过无数次的朗诵,期待着在巴黎上演一出浪漫的表白,还未开始,就已被无声宣告落幕。我还在计较着什么呢?车窗外,巴黎的雨,看上去和别处,没什么不同。”潘丝媛的声音已经没了,悠悠播放的,是那首磨人心疼的旧曲:

“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

都在发黄的信纸上闪耀

她是青春失去记号

莫怪读了心还会跳

......”

“呼,磨人的故事,磨人的潘丝媛啊,这些歌怎么就选得那么让人揪心呢?不就是暗恋无果么,配首敢问路在何方又能怎样?”节目就这样在不成文的告别音乐中结束了,沈倾知道今夜自己的写作,也该是时候收工了。

“丝丝,今晚的节目真棒,你念得我都感动死了!”走出播音室没几步,郑婷的大拇指就竖在了潘丝媛眼前。

“连你都感动不了,我这节目就该下岗了。”无语地笑了笑,要是连有份参与的人都无法触动,又如何让千千万万收音机旁的陌生人共鸣呢。

“艾玛,怎么每次我巴结你,总被无情地退货呢。你给点面子行不行呐?”郑婷还挺满意今晚自己最后剪出的配乐,跟潘丝媛合作久了,让她渐渐有了一种想要去给电影做幕后的冲动。

“你我之间,还需要巴结吗?巴结多了,就成结巴了。”今晚的节目,让潘丝媛有些疲惫,走出直播间,心一瞬地空落了下来。她不免有些懊恼自己的不专业,竟然也被自己的节目影响了。

“走走走,老规矩,加餐去,补充能量,明天周末,不怕晚睡不怕撑。”郑婷转身就准备去取车。

“今天我有点累,不想去了,先回去了。”潘丝媛心里的感觉让她想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好好平复紊乱的心绪。

“感动和满足又不能当饭吃,丝丝,我知道你对今天的节目也很满意,可是不能不吃饭对不?所谓人是铁,饭是钢啊。”郑婷觉得有点奇怪,潘丝媛除了每月的特殊日子和台领导布置任务时才会把钟爱的夜宵给搁置,现在咋又出来个第三者?

“一天不吃不会怎么样的,而且,这不是不吃饭,是不多吃饭。我们平时已经放纵太多了,人是铁,宵夜是磁铁,在我们身上已经得到充分验证。”无力地挥挥手,潘丝媛留下个略带抱歉的表情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郑婷,看到媛姐没?”有些扫兴地准备回家,同组的小冯跑了过来。

“刚做完节目,回办公室了。”小冯是个勤劳的好孩子,虽然还在实习,但是肯吃苦,人也老实,组里的前辈们都很喜欢他。

“林副台组织开紧急会议,你帮忙通知下媛姐,半小时后三号会议室。我去通知潘总监,对了,你也要去参加。”小冯忙碌的身影匆匆消失,郑婷无奈地掏出手机,传达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