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孙老汉出去找村里的人,他老伴在灶间忙活,孙思邈微笑问徐茂公道:“将军也精通医术?”原先在并州军营,他还以为是其手下将功劳都推给上司,现在想想,可能军营中治疗天花的举措真是徐茂公的功绩。

“略知一二是真的,精确可谈不上。”徐茂公绝不是谦虚,术业有专攻,让他在药王面前卖弄医术,和鲁班门前弄大斧有什么区别?

“可贫道看将军对天花的预防和刚才说咳嗽也有分别,这点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孙思邈说道。

能得到药王的亲口称赞,徐茂公很高兴,不过,“真人还是称在下允辰吧,这将军两字还是别提了,免得隔墙有耳。如果真人嫌在下年轻,做真人的师弟不太像,那么做真人的徒弟也行。”能拜药王为师,徐茂公可是心甘情愿的。

经过这一路同行,看孙思邈对药理的精通,徐茂公确定这个孙思邈正是药王本人,所以现在徐茂公好奇的就是孙思邈的真实年龄了,历书中一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孙思邈生于公元541年,另一种说孙思邈生于公元581年,到底是哪种呢?

“那就恕贫道高攀了,安师弟。”.虽说两人师兄弟相称,孙思邈还是头回正式喊他师弟。

“孙师兄,高攀的应是小道。”徐茂公.回礼。他个人还是认为孙思邈是公元581生的,要说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人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他说什么也不信。

道门有三不问,一不问寿,二不.言俗事,三不拉家常籍贯。徐茂公好歹扮过几次道士,对这点还是清楚的,所以对孙思邈,他只能压下好奇心,请教医术。

孙老汉已经把向他讨方子的人都叫来了,而闻知.医术精湛的孙真人来了,有别的病症和看热闹的也来了不少,一时把孙家不大的屋内挤得水泄不通。

徐茂公所谓的打下手不过是在一旁帮孙思邈研.磨,后来看人实在太多,就由孙思邈口述,徐茂公代笔,来加快诊疗的速度。

“这孩子只是急性咳嗽,不需要用原先那方子。”孙.思邈对一个抱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的妇人说道,这妇人因为儿子前几天咳嗽,正用孙老汉老伴的药方试试。

“可是原来的好.喝,我不吃苦药。”蜂mi,核桃可都是好东西,小男孩也有自己的算盘。

“这药也不苦,”孙思邈笑吟吟哄他,“梨子你喜不喜欢吃?”

小男孩点点头。

“桑白皮,川贝母,加些冰糖,与梨子同煎,食梨饮药汁。”孙思邈开出方子。

徐茂公用笔写下,交给那个妇女,不过,既然药方里有梨子,说明孩子是肺热咳嗽,那和孙老汉老伴的病症正好相反,幸亏她还没给孩子用太多次,但这大冬天,孩子怎么会肺热?

“冬天天气好的时候,也要让孩子到外面活动活动,室内也要多通风。”孙思邈的话解开徐茂公的疑惑。

“孙真人,我除了头疼,和孙家媳妇的症状都一样,怎么她吃这药管用,我吃就不行。”一个年纪和孙老汉的老伴相仿的老妇一坐下就诉求道。

孙思邈先诊脉,再解释:“你这是风寒感冒引起的头痛和咳嗽,自然不一样。”然后他说出药方,“生姜,青皮大蒜,切片,加入红糖,放进小锅内,两碗水煎成一碗水,睡前一次服下,连服三至六次。”

这个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徐茂公发现孙思邈很能照顾病人的经济状况,开的普通好找的药材。

病人陆陆续续,天色黑了下来,孙老汉向众人拱手说道:“天色不早了,大伙儿明日再来吧,孙真人和安真人都赶了一天的路,让他们早点歇息吧。”

……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凌晨,徐茂公是被外面呼啸的北风惊醒的,暴风雪提前来了。

待早晨推开门,门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天上还继续飘落鹅毛大雪。

“这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徐茂公心里着急。不过昨天幸亏听孙思邈的话,没有坚持赶路,不然他们现在就被困在山里了,这个天气,可是很危险的。

“这里下这么大的雪是常事,什么时候停就不好说了。”孙老汉边生火边接口道。

徐茂公和孙思邈互看一眼,都面有忧色。

......

围炉赏雪,再顺便在炉子上搭块铁板烤花生吃,倒也是一件美事,可惜这不是在并州徐家,徐茂公现在哪有这份闲情逸致。

“小心,花生要糊了。”看徐茂公心不在焉,孙思邈用筷子夹起烤好的花生,递给徐茂公,“上天降雪,自有他的用意,安师弟何不顺乎自然。”

徐茂公笑笑,“我也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不菅并州军民。”不然他还能怎样?

“是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孙思邈也诚心祈求。

“二位真人别客气,这是今年新产的花生,这家里还有很多,吃完了我再拿。”孙老汉过来添火,看二人都没动花生,开口劝道。

当着孙老汉面前,二人自然不好再说并州的事,主人的心意更不好拒绝,孙思邈拨了一颗花生,说道:“这花生也是能滋身益寿的,所以也被叫作‘长生果’ 。”

徐茂公点头,附和道:“我也曾听民谚说过: 常吃花生能养生,吃了花生不想荤。”

见客人满意,孙老汉又笑呵呵忙别的去了。

徐茂公想起一事:“我看孙师兄的药方,多半是以食材当药材啊?”

孙思邈说道:“不错,我看《素问.五常政大论》主张:‘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受此启发,发现食能排邪而安脏腑,悦情爽志以资气血,所谓能用食平疴,释情遣疾者,才堪称良工。”

徐茂公接口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药补不如食补,病人服之,不但疗病,并可充饥;不但充饥,更可适口。用之对症,病自渐愈;即不对症,亦无他患。诚为至稳善之方也。”

孙思邈惊讶:“将军…安师弟对食补也有研究?”

徐茂公微笑:“倒是知道一些。”在现代,食疗可是正流行。

“比如呢?”孙思邈绝不是试探徐茂公,他只是收集药方成了习惯。

“比如?就说花生吧,”徐茂公举例,“肾病引起的水肿,可用连衣花生米,红枣等分,煎汤代茶饮。”

“你等下,我去拿笔记上。”孙思邈找来纸笔,“继续,还有什么?”

这人对医术还真认真。徐茂公笑笑:“还有昨天提到的核桃,肺肾两虚,久咳痰喘,可用核桃仁1至2枚,生姜1至2片,共细嚼慢咽,每早晚各服一次。”

“还有呢?”孙思邈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追问。

“莲子粳米粥,可补中强志,聪明耳目,”徐茂公回忆他以前吃过的,“糯米小麦粥,可养心神,敛虚汗,厚肠胃,强气力。”他身体一向很好,饮食上也不讲究,要他一时说一大堆,还挺难为人的。

这样孙思邈已是很重视了,“贫道还是头回遇见有人完全以食物治病。”就是自己,也是药物配合食物来,这方子才真像徐茂公说的,用之对症,病自渐愈;即不对症,亦无他患。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其实不管是食疗,药疗,首先还是得对症,可惜我对诊脉却是一窍不通,不能确诊,就算知道方子也不敢顺便给人用。”徐茂公实事求是说道。

“那如果安师弟不嫌弃,贫道可以教你如何诊脉。”孙思邈灵机一动,说道。

徐茂公喜出望外:“允辰可是求之不得。”

“条件是安师弟知道的食疗方子。”孙思邈是不想白占人便宜。

“成交。”几个食疗方子便换来药王的倾囊相授,以徐茂公的商人头脑来看,这交易怎么算怎么合算。

……

下午雪稍微小了点,就有病人又上门求医了。

“人体脉络,与节气有关。”孙思邈边给病人诊察,边指点徐茂公,“四时平脉有:春弦,夏洪,秋浮,冬沉之分。春日浮,如鱼之游在波;夏日在肤,泛泛乎万物有余;秋日下肤,蛰虫将去;冬日在骨,蛰虫周密,君子居室。如果脉象与季节不符,就说明此人身体不适。”

孙思邈起身,换徐茂公诊脉,“你看他的脉象,细小而沉,重按乃得,轻按如无,这是什么脉?”他问徐茂公。

徐茂公答道:“是弱脉。”

“嗯。”孙思邈满意地点点头,“你再继续诊,他的脉象是不是还如线,细而软?”

徐茂公将注意力集中于指下:“这是细脉。”照孙思邈所说,他确实感觉出来了。

“脉象细弱,加上病人自述盗汗,这是心虚之证。”孙思邈下了结论,然后开方子,“凤凰衣7个,红枣5个,水煎服。”

“凤凰衣?”病人吃惊,这个让他哪去找?

孙思邈笑而不答,看向徐茂公。

徐茂公知道,这可真是考试了,“凤凰衣就是鸡蛋的第二层皮。”这个还好他知道。

“那凤凰衣还能治什么病?”孙思邈已经拿出笔准备记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茂公老实说,见孙思邈难掩失望之色,忙补充道,“但鸡蛋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