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冬天,谁也不敢在雪地里睡着,谈医论药,正解了倦意。

“如果种痘成功,确能解了天花的困扰。”孙思邈寻思,“不过试验起来,确实有风险。”

“真人想试试?”徐茂公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种痘一事是对是错,1796年才发明牛痘,这历史记载是不能改的,可种人痘,确是中国最早发明的,历史记载是宋朝,这,要是提前几百年,有没有关系?

孙思邈当然不知道他顾虑的是这个,“将军不是也亲身试过吗?其危险性,令师也应该知道。”

徐茂公笑笑,心里仍是担心。他以前不说种痘,绝非藏私,而是担心影响到历史走势,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他今天提出几百年后的种痘法,谁知会改变什么?

孙思邈接着说道:“种痘是为.了提前预防天花,可得了天花,仍然没有特殊办法,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到避麻草再说。”

徐茂公正要点头称是,就听孙思.邈又说道:“等回去后,贫道想亲自试试这种痘法,将军既然有经验,到时还请不吝赐教。”

“真人想以身试药?!”徐茂公可不.敢认同,“世绩就是因为这法子太危险,在并州时才没敢提,早知真人会如此,我还不如不说。”他改变历史的代价不会是孙思邈的命吧?!

“可当日神农不也是亲尝百草,才使这天下有了药.材。贫道如果试验成功,就能杜绝天花的恶疾,这不知能救多少人。”孙思邈坚持,为医者,自当学习神农氏。何况他又是道士,更应慈悲为怀。

对孙思邈的人格徐茂公很钦佩,但他仍反对道:“可.万一出了意外,真人这一身医术岂不就此失传,那别的病人怎么办,损失岂不更大?”

“这…”孙思邈犹豫一下,他多年心血,确实还没找到.传人,“要不,乘这些日子,贫道可以将医术都传给将军,回去后,贫道整理好的医书也给将军,由将军把这些传于后世,如何?”这样他就没有遗憾了,以徐茂公的悟性,不失为一个好传人。

“真人…”徐茂公简.直哭笑不得,“是我建议种痘防天花的,然后看着你冒险,我却借机得到你的医术,你把世绩当成什么人啦?这和欺师灭祖有什么两样?”传给谁也不能传他啊!

“将军多虑了。”孙思邈是一番好意,可这怎么上升到欺师灭祖的程度了?他刚想解释,就听远处传来声音…

“是狼群!”孙思邈脸色顿变,远处传来的正是野狼的嘶吼声,而且数量还不少!

“哦。”徐茂公也听到了,他伸手去安抚受惊的马匹。

“雪地里的狼群因为缺少食物,性子会比往常更凶暴,千万不可大意!”孙思邈看徐茂公似乎不以为然,正色提醒他。

“我知道草原上有狼群,放心,没事的。”徐茂公回他一个轻松的笑容,自己以前还追踪过狮子群呢。

“狼群不是冲我们这边来的。”孙思邈一直在听着动静,“可那边好像还有马蹄声!?”

“只有两匹马。”对马蹄声,徐茂公比孙思邈在行,“狼群是冲那两匹马去的!”徐茂公下了判断。

有人遇险!没时间考虑狼群的危险性了,孙思邈和徐茂公不约而同翻身上马,向声音的出处奔出!

……

一,二,三,…十一,十二,…徐茂公粗略数数,这里甚少有二十多只野狼,就算听到他们赶来,狼群也没有离开,只分出几只包围他们,剩下的仍围着原先的“猎物”。

徐茂公借着月色,往包围圈里开,那“猎物” 是两匹马,马上还坐着突厥装束的两个小姑娘,看年纪顶多十四,五岁,身上有没有伤看不清,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然,这是让狼群垂涎的主要原因。

“它们的头狼是哪一只?连战术都不会,别总想着食物,应该先分清哪边的敌人比较厉害。”这里还能谈笑自若的人也只有徐茂公了。

仿佛能听懂人言,那边的包围圈里有一只野狼回过身来,冲徐茂公这边发出嘶叫。这是一只有小马驹那么大的年轻公狼。

“它能听懂我说话?”徐茂公这下好奇心起,这狼比狮子聪明?

“注意,它可不是来和你套交情的。”孙思邈在旁提醒他,不过看徐茂公这样镇定自若,孙思邈也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嗯,我看得出来,它眼里闪动的是食欲而不是友情。”看着狼群逼近,徐茂公还有心思说笑。

那边的两个小姑娘显然没这种好心情,她们从马背上下来,扔掉手中的弓箭,双手合十,口中喃喃,然后跪倒在地,显然是放弃了反抗。

“她们这是做什么?”徐茂公微微一怔,明明已经看到援兵了,她们怎么还这样。

“看来人家根本不信任我们。”孙思邈苦笑,向徐茂公解释草原的习俗,“突厥历来视狼为图腾,自认为是狼的子孙,所以如果逃不了,他们会把自己当成祭品,以祈求长生天和狼神来保佑自己的部落。当然,也不是每只狼都有这种待遇,必须是他们心目中的圣狼。”

“这么说,我们今天碰见的还是什么圣狼了?”徐茂公打量领头的狼,嗯,至少从个头上看,它就不一般,“可我不认为,有把自己子孙当食物的祖先。”他可不喜欢这种献祭。

“这道理你和突厥人可讲不通。”孙思邈也无奈,他来过草原,知道突厥的信仰有多根深蒂固。

看着他们自说自话,被忽视的头狼发出怒吼声,蠢蠢欲动。

孙思邈手紧握宝剑,他是不喜欢杀生,但今天这一战看来难免了。

徐茂公却还在和头狼讲道理:“我知道你不吃东西会饿肚子,但这里只有刀枪,没有食物,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我不想伤害你们。”

然后在旁边人的眼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狼群有了动作,却是在后退,一向高傲的头狼,面对着徐茂公,却似有着莫名的惧意,一人一狼对视,退避的是头狼,它低吼一声,带着群狼离开了。

“长生天啊!”那边两个女孩仍跪在地上,用突厥话惊叹道。

孙思邈也很吃惊,但他的医者之心更占了上风,他下马朝那两个女孩走去:“你们有没有受伤?”孙思邈也用突厥话问道。

“贝娅,贝娅受了伤!”两个女孩这才如梦初醒,那小点的女孩忙说道。

“我看看。”孙思邈忙为那大点的叫贝娅的女孩检查伤势。

徐茂公也下马过来,他观察那两个女孩,大些那个叫贝娅的大约十五,六岁,身上穿的是件湖蓝色的绸袍,没佩带任何饰品。小的那个大约十二,三岁,穿一件镶着皮毛边的绛紫色绸袍,头上,脖子上,衣服上,叮叮当当的饰品一大堆,而且看上去件件价值不菲。

这两人是主仆关系。徐茂公在心里推测,而且以那小女孩的装扮,家里一定是部落中的贵族。

他看到小女孩,小女孩也在看他,“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圣狼也怕你们?”小女孩的眼里闪着好奇和敬畏。

“我们是来自中原的道士。圣狼不是怕我们,它是讲道理讲不过我们才走的。”徐茂公用流利的突厥话回答。

“你能和圣狼讲道理?”贝娅的腿上只是轻微的抓伤,孙思邈帮她上药包扎好,她听了徐茂公的话,也忍不住cha嘴问道。

“它既然是圣狼,当然是讲道理的。”徐茂公纯粹是用突厥的理论来应付她们。

两个小女孩却深信不疑的点点头。然后小的那个拉拉贝娅的衣襟,小声问道:“贝娅,什么叫道士啊?”

“就是汉人的萨满。”贝娅就自己的理解解释给她听。

“哦,难怪你们能和圣狼讲道理,”小女孩恍然大悟,看着两人的道家装扮,“原来汉人的萨满是这个样子的,那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两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迷路了,徐茂公避重就轻地说道:“我们是听见狼群的叫声才赶过来的,倒是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家里的大人呢?”

“我们去看见雪中飞才追过来的,谁知会碰见狼群,哼,下次看见雪中飞,我一定要给它几鞭子!”小女孩气呼呼的说道。

“那也要伊香你追得上。”贝娅笑得。看来这对主仆感情不错。

“雪中飞是什么?”徐茂公问道。

然后在贝娅和伊香(徐茂公和孙思邈才知道那小女孩的名字) 七嘴八舌的诉说中,孙思邈和徐茂公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雪中飞,是日前出现在草原上的一匹骏马,它速度快得象飞,在雪地里跑过,竟然连蹄印都没有,故此被人叫做“雪中飞”。

突厥人向来爱马如命,这样的骏马,惹得各个部落是倾巢出动,然而这马也带着灵性,各部落最好的骑手任谁也抓不住它。

今天,伊香和贝娅出来玩,竟无意中发现了雪中飞。

“我们又是想看看它在哪儿,然后回去告诉哥哥,谁知它半路就不见了,还害我们遇上了狼群。”伊香总结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徐茂公点点头,“那你们现在赶快回家吧,免得家人担心。”

两个小女孩却面面相觑,然后由贝娅答道:“我们好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