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魏征难得休假,

更难得魏征有点心事想找人诉说,商量一下。

思来想去,魏征发现在这偌大的金墉城,能对他的苦恼感同身受,能对他的行为守口如瓶的,还真就只有徐茂公一个。

于是,

书房内,魏征找徐茂公“闲谈”,话题漫无边际,然后渐渐扯到三国时期,从诸葛亮又扯到郭嘉身上。

“如果郭嘉在,也许火烧赤壁就会增加变数了。曹孟德也亲口说过‘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的话。”徐茂公对这种推测感到好奇,可惜他当时空战警几年了,也没去过三国时代,当然,去了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改变什么,他可不是李法主那家伙。

“诸葛孔明遇上刘玄德,倒是不负他三顾茅庐之情。可郭嘉相遇曹孟德,却颇费周折。”

“是啊,郭嘉原是袁绍的谋士,当时袁绍的势力最大,他却主动离开,默默忍了六年无用武之地的日子,才被荀彧发现推荐给了曹操。”

“所以我佩服郭嘉的勇气和眼力,当时谁都看好袁绍,他仅在袁绍帐下数十日,就对袁绍下了这样的评价:‘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魏征缓缓吟出传诵至今的郭嘉的原话,颇有同感。

“荀彧与曹操之间不好评说,但郭嘉遇上曹操,却是得遇明主,不屈了他的满腹才华。”徐茂公一本正经地附和魏征,心里却觉得有意思,这古代人和现代人的观念还真是有差距,不就是工作不顺心想跳槽嘛,用得着这样吞吞吐吐,拐弯抹角,让人跟着着急。

见魏征半天说不到重点,徐茂公索性先开口,“说到这种君臣间互相赏识,我到想起一事...”

看徐茂公似乎想起什么麻烦事,感到为难,魏征顿时忘了自己的苦恼,热心地说道:“茂公要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

“其实也没什么,”徐茂公微皱眉头,心里却在暗笑,“就是我在来金墉城之前,房玄龄曾来黎阳找过我...”

“什么?”魏征大吃一惊。他也知道房玄龄善于帮秦王招揽人才,去黎阳干什么还用说吗?

“那...你答应了?”魏征犹豫地问道。

“我要答应了,还会回金墉城吗?”徐茂公一脸无辜地反问。

“说得也是。”魏征点头,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追问,“这事魏公不知道吧?”

“当然。”提到李密,徐茂公忍不住真的叹气,“以魏公的心胸,以我和魏公的关系,你认为这件事他能一笑置之,即使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魏征现在真的替徐茂公担惊受怕起来,“要不然,你还是先回黎阳...”他说这话,当然不是象程知节之前开的玩笑那样,以主人的身份下逐客令,而是不忍心翟让那时的惨剧再重演...

“本来我是想单二哥的事一了,然后和大伙儿叙叙旧就走,可没想到这儿又出了秦王的事...”

“你是说你是为秦王才留下的,难道你真的想...”

“不是。我是觉得房玄龄一介书生都敢只身来黎阳,我好歹也是武将,秦王一来我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心虚,咱瓦岗的人就不如秦王府的人胆大?”徐茂公有意不提当时房玄龄是和李世民一起去的,反正李世民也没表明身份,就继续装不知道好了...

“那你要怎么办?”魏征被他义正词严的模样弄得有点糊涂,真是面子问题?

“我想去看看秦王,也算礼尚往来,可是这边人多眼杂,要让魏公知道了,我可就说不清了...”徐茂公有些苦恼的样子,看了看魏征,“不知玄成可否替我去看看秦王...”

魏征闻言,有些犹豫。

徐茂公见了,微微一笑:“我只不过随口说说,玄成兄去不去也无所谓,不必介意。”

“不是。”魏征摇头,既然徐茂公连房玄龄去找他的事都坦诚相告,他要再瞒他,就不够朋友了。

“其实,我已经见过秦王了。”魏征实话实说。

“?”徐茂公的表情显得挺意外。其实,他暗中安排在天牢附近的亲兵已把接触过秦王的人都向他做了汇报,魏征见过秦王,他早已知道,

他的那些亲兵全是他按现代军校的方式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训练的,专门负责侦察,收集情报,除了没有现代那些先进武器,身手可并不差,加上都是原来徐氏家族跟出来,忠心自不必说。平常都和其它的亲兵混在一起,而这些人的全部名单也只有他和袁紫烟知道。

要向魏征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魏征见过秦王,就得解释那些藏在暗处的亲兵,那些亲兵只效忠于他,那么,即使在朋友面前,他也有义务保护忠诚于他的人的身份。

魏征不知道徐茂公的想法,只是为自己表白:“我不是专门去看秦王的,只不过元帅府刚好有个队正犯了点小过,被关了几天。那天正好是他出狱的日子,我是去送免责的文书。”金墉城的所谓天牢,关得都是李密身边犯了军法的将官。李密是行军元帅,负责将官刑罚的文书自然由魏征所属的文学馆写出。

魏征继续说道:“我承认我对秦王很好奇,他身边的房玄龄,杜如晦,薛伯褒等人都是天下名士,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我想看看秦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招集那么多人才。”

徐茂公点头表示理解:“秦王在牢里没受什么罪吧?你见了秦王,又有什么看法,他可有何过人之处?”

“魏公喜欢干净,金墉城的各处牢狱他都曾下令保持洁净,怕有疫病发生。又严禁私下虐待犯人,秦王进去之后,他也下令要单独关押,然后就不管了。没他的命令,谁又会故意和一国的殿下过不去,饮食上虽然简单点,但依我看,除了不能自由行动,秦王也没受什么罪。”魏征对李密这些做法倒是赞同的,小事上李密的心很细,可论起为君之道,却又让人失望。

比起魏征,徐茂公知道的要更多些。其实私下去见李世民的又岂止魏征一个,如今李密和王世充相持,已隐隐落了下风,何况自从他杀了与已有恩的翟让后,瓦岗一派的人心已散了,良禽择木而栖,这时候,谁不是在为自己打算。所以说,李世民在这当头送上门来,无形中给大家又指出了一条道…

魏征继续说道:“我也不瞒茂公你,我对秦王的印象颇佳。身处险境,还能泰然自若,这点就叫我佩服。我和他谈起隋朝亡国的原因,他的话每每切中要害,又讲起他们唐国日后的治国之策,我发现他并非只会打仗,这人有帝王之才,难怪那么多名士都会投奔他。”

“茂公,你知道吗?”魏征神色凝重,“他居然跟我谈到了北方的突厥,秦王说,李家和突厥结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他没有忘记突厥屡屡犯我国土,杀我百姓的恶行。有朝一日,天下大定,国富民强,他必报此仇。”魏征相信,李世民这话绝非信口开河,而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打算。说这话时,秦王眼神坚定,让魏征自然而然地对他生出信心。从这魏征又想到眼下的各方霸主,这种长远打算只怕是没有一家会有,至于李密,应付王世充就够他费劲了,拿有心思想那么多...

见徐茂公不语,魏征又补充道:“总之,秦王这人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茂公,你真应该见见他,我想你们会很投缘的。你原先和我说的,朝堂办事和公堂办案一样,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为官者办错了案,害得只是个别人,就已是昏官了。为君者,下错了旨,害得将是整个天下,更是昏君。秦王听了,深以为然,一直想见见说这话的人。”

“你告诉秦王这话是我说的?”徐茂公一怔。

“没有。我只是说,我一个好友曾说过,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君之所以闇者,偏信也,没经你同意我不会跟秦王说你的名字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徐茂公和李密关系微妙,又怎会在李密的对手面前大放厥词,让徐茂公为难。

徐茂公笑了:“这话和我原来说的可不一样,应该就是你说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史上记载本就是魏征的原话。

“好,好,我说的就我说的。”只当他不愿在李世民那被注意,魏征好脾气地应道。

“那么,秦王让你动心了?”徐茂公又问。

“动心又如何,就像你拒绝房玄龄那样,我们都是瓦岗一派,魏公尚在,怎么能另投别主。”魏征无可奈何,他对秦王也就是想想,让他公然背叛李密,他多年所受的儒家思想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来,想当年,隋朝君臣再昏庸,他也是挂冠而去,也不曾高举反旗,更何况是现在...

凭心而论,如今的李密并未亏待他,虽然魏征并不是李密的心腹,进不了决策层,屈了他的政治才华。但该有的待遇李密从未亏欠他,也对他颇为敬重,还带着魏府的家人也衣食无忧,无人欺凌。比起徐茂公被李密远放黎阳,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退一万步说,就是他真觉得李密不好,也该学当年道观出家,而不是投kao李密的仇家。只是,那青灯黄卷的日子...魏征发现,自从他还俗以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唉,十丈红尘,入世容易出世难。”魏征感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