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隐楼前半段的建筑很森严雄伟,议事楼,乾坤楼,吉义厅等等,墙壁全部是用大理石砖铺成,打磨光滑,和地板同一色一料,走在上面,只觉得四面光可鉴人。家具清一色用鸡翅木,沉中带稳重。

而后半段至今没有人居住过,穿过议事楼一直走,要走大约三四百米的小径,经过一道拱门,拱门朱红色,门上挂着一把锁。希乐奇怪地问:“那是什么地方?为何要上锁?”

蓝傲微笑道:“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钥匙在他身上,他取出钥匙把锁打开,取下长长的铁链,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天啊!”希乐掩住嘴巴不敢相信,“好大的荷花池啊!”

一入门口,竟然是一个又大又圆的荷花湖,荷花已经凋谢,莲蓬也被采摘了,荷叶的颜色深沉,在阳光下闪着精神气。湖面水平如镜,似乎没有一丝风扰乱这里的宁静。湖边用鹅卵石围了一圈,荷池中央建造着一个凉亭,凉亭上挂着一只吊篮,是全人工编制的吊篮。这一切,就像是在二十一世纪居民楼底下的荷花池一般,但是要比二十一世纪的漂亮多了。她年少的时候不过随口说说,他竟都记在心上。

荷花池边上疏落有致地建造着一层高的房屋,而在这些房屋中间,又竟然有一间建造在树上的树屋,全部用木板建造而成,涂上淡黄的油漆,雅致中显大气。

他指着树屋道:“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你想回事谁做的?”

希乐早欢喜地不得了,哪里还管是出自哪个名家手,“不管是不是名师做的,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是我一个人用入榫的方法建造而成,整间屋子,一口钉子都没有。”他牵着她的手,身子一纵,如大鹏展翅一般往树屋上飞去。

希乐感动得几欲掉泪,站在树屋上,她摸着树屋光滑圆润的门柄,痴痴地问:“你用了多少时间建造这家树屋?”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希乐想起他回京至今还没有一个月。

蓝傲扳过她的身子,眼里的爱恋表露无遗,“回来已经约莫半年,但是我一直不敢出来见你,我怕.....”他 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说出来。

希乐知道他顾忌什么,便道:“今天是例外的,今天你所说的任何话,睡一觉之后我就会忘记。”

蓝傲眼底满是沉痛,他一把拥住希乐,下巴抵住她的头发,深呼吸她发丝中的气味,她的衣衫发出淡淡的熏香,发丝柔软,身子紧贴他,却感到她满心满脑的忧伤。

希乐忧伤地笑了,“还是少年时候那样,你走之前,也曾经这样拥抱我,我以为你在向我宣告等你回来娶我,但是你走之后,一封信也不曾给我写过,这五年,你只给可人写过一封信,说了你大约的归期,而回来之后依旧对我不闻不问,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正如上次惠妃一事,你一下手就让她毫无翻身之地,你行事如此决绝,是因为她伤害了我,你心里根本从来没有放下我。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偏要疏远我。你不说,其实我也可以装作不在乎的,蓝傲,但是你也别把我看得太坚强,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痛会流血,我虽装作不在乎,可我不是真的不在乎。”她说着,却没有一滴眼泪,为这个男人掉了无数次的眼泪,到现在,即便再痛,要流泪也是极艰难的。

蓝傲听着她如此伤心的剖白,心里像是被锋利的匕首轻轻切割一般,痛,极痛,痛中又带着沉沉的酸楚,这一股酸楚在心里已经太满太满,以致一直往鼻子眼睛上涌,他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只能用尽全力拥抱她,但是正如秋天之后,是冰天雪地的寒冬,他无法阻止寒冬的到来,更无法更改他们的宿命。

希乐抬起头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我只问一次,你若不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

蓝傲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他又可以说什么?如今已经为她打下一片江山,这几年再苦心经营一下,即便日后皇贵妃得势,她也有所依仗。而如今告诉她,只会让她义无反顾,再也回不了头。只是不告诉她,以她的性子,又焉能这么轻易放手。

沉思良久,终究得不到解决的方法,他拿出一枚铜钱,用手劲在后面写了一个乐字,他道:“你的问题我知道,你不必问出来。只是说与不说,我自己都无法决定,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上天决定。我用尽全力把这枚铜钱抛出去,三天之内,若是我们能找到这枚铜钱,我就告诉你一切,若是找不到,你也不要再问我,好吗?”

希乐临风看山,无隐楼占据高势,延绵数十里都是青山峻岭,他的内功奇高,这又是一枚铜钱,只要他用发暗器的手法扔出去,只怕起码也可以好几里远。别说落在外面,单单落在无隐楼里,他们用三天也未必能找到一个铜钱。

这不过是他拒绝她的另一种方法。

但是她没有选择,有一线希望,总比绝望好。

她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她,两人眼里分明还是当年的少年儿女,那份情意一直没有熄灭,相反更加的深刻了。我们都知道有命运,但是不知道命运该如何书写。冥冥中,掌握命运轮盘的,到底是谁?希乐暗中祈求,无论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基督耶稣,但凡能帮到她的,她都一一求了。

他眸子闪过一丝哀艳的神色,如同最悲壮的夕阳,终究要沉沦一般的凄绝,扬起手,他往最远的的山谷扔出去。

铜钱划破空气,发出“嗡”的一声响,希乐死死盯住铜钱,它正用势不可挡的力度飞出去,她的心顿时冷了一大截,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她找一年也找不到。

他是存心要隐瞒她的,他不想说,所以用了这样的借口来拒绝她,她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狂飙而出。

然而,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铜钱在飞出荷花池之后,速度没有减慢,但是却像是撞到了什么一般硬生生堕下,刚好落在荷花池边上的鹅卵石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两人都惊呆了,希乐抹去眼泪,像个疯子一般往荷花池冲去,一把捡起铜钱握在手里,在原地又哭又笑。

蓝傲冲过去抱住她,希乐举着铜钱痛哭失色,“你看,是注定的,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至少让我死也死得明明白白。”她如今的情绪突变,就正如一个人一直都在走霉运,她自己都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这段关系里,她是弱势,她一直是被动的,她从开始不能接受到最后假装不在乎,她已经不相信上天还会眷顾她,她接受一切关于失败的种种,但是她没有失败,上天到底眷顾了她一次,她于是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像个疯子一般在狂喊着。

蓝傲紧紧抱住她,滚烫的泪滴从眼角滑落,他痛苦地说:“希乐,不要这样,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痛,很痛!”

希乐一直哭,哭得整个人都发抖,哭得整个人都开始冷,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不能压抑自己的情绪。至少,她可以知道他为什么不要她了;至少,她有机会对症下药了。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喜悦,是她这些年梦寐以求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