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人的同时,自己的手会痛,杀人的瞬间,自己的心会痛。骄傲的同时,别人也会因你的骄傲而蔑视你。

“报告城主大人,卢克城南门外有一条数百米长的工事。似乎是尚未完工的战壕,深度约半米,里面立着一些木桩,表面还没有任何掩盖,从昨天起,就停止挖掘了。根据挖掘程度,属下认为是因为我们的突然到来,对方放弃完善的陷马坑或是掩体。”

“没事了,下去吧。继续注意南门的动向。”沙林慵懒饿挥了挥手,驱散蚊蝇一般的驱散了眼前的几个士兵。

他到底还是在南门外二十里处扎营了。五天前,也就是卢克城失陷后的一个月,沙林决定,抽调出平城的全部十万铁骑军和十万轻步兵攻打卢克城,只留下约二十万的步兵和城防军,应对随时可能偷袭的南方军。这样一来,仅仅是纯纯欲动的南方军,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平城,而且,沙林对自己的王牌军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事态发生变化之前,拿下卢克城。因为卢克城,意味着皇帝的所有权是他沙林的还是董海仓的。

然而事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从两天前沙林进入到卢克城的领土后,有一支黑旗黑甲约千人,一支绿旗绿甲约千人的部队,不断的骚扰着沙林的人马。不能说是进攻,只能说是骚扰。大军一停止前进,稍作休整,两支部队中的一个就会出现在刚刚下马卸甲的营地前,稍作接触,死不了几个人,立即播马就走。大军追了几里,便消失不见。有时马上就要追上逃跑的“苍蝇”,另外一支部队立即凭空出现,冲杀一阵,打乱了外围阵型,也立即就走。如此停停走走,沙林的部队都变成了跑荒的部队,人人手里拿着馒头,嘟囔着,咒骂着追赶着两支“苍蝇”部队。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现在,沙林的部队距离卢克城已经只有二十余里,遥遥可以看见卢克的城墙。

沙林隐隐的感觉到,这两只“苍蝇”似乎是引路的蜜蜂,带着自己向着卢克城的南门前进。可是沙林不在乎,南门外一片平坦,卢克城本身又无险可守,这种骚扰不痛不痒,真正正面交锋的时候,他的铁骑可以像绞肉机一样粉碎卢克城。

风雨之前,总是格外的宁静,沙林一直挂记的黑旗黑甲和绿旗绿甲的部队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始终没有再次出现。而卢克城内,依鸣,子书,晓昭,汪鹏只是在静静的等待风雨的到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要等的就是一个结果。此刻,要耐得住寂寞,等待结果。

决战终于在两天后来开了序幕。主战场在卢克城南门外两里,两军对垒,相隔千米。子书和依鸣两人拉着队伍第一时间摆开了阵势——正对南门是一万左右的重步兵,手持巨盾和刺枪,横向一字排开了一道五六百米的横向防御,挡在了事先挖好的大沟前面,形成一面巨大的屏风,隔断了敌人的视线,又像一把大刀横亘在南门外。而左边是一千人黑旗黑甲的骑兵,和上百辆弩车,为首一将正是依鸣,同样,右侧是石头带领的绿旗绿甲的一队人马和上百辆弩车。子书则在城门口的一辆战车上,周围是自己三百骑兵,外围是两千名弓箭手。晓昭此时指挥着自己庞大的运输队不断的向那条五百米的大沟里倾倒着火油。城楼上,汪鹏和依鸣的副官眉头紧锁,随时关注着对面的动向。

沙林端坐在十万铁甲骑兵队伍后面的高台上,左右手边各是五万步兵。路面对对面大开大合的阵型,沙林真的有点犯嘀咕——

正面的五百米长阵,指挥的明显是后面战车上的那个年轻人。城楼上,还有左右两边的方阵都没有董海仓的影子。五百米,如此开阔的阵型,最适合用骑兵作战,而用步兵防御,即使有刺枪,也根本经不住自己铁骑的一次冲击。为什么对方要摆这样的阵势?对城门口,尘烟四起,似乎有大队人马进出,有眼前这对五百米左右的巨大屏风,又看不透里面的情况。董海仓的人到底要做什么?左右两边就是这两天不断骚扰他的人,一黑一绿两只“苍蝇”。似乎又在引诱着他走上什么圈套。即使没有圈套,上百辆弩车,对他的伤害也不是个小数。难道是疑兵之计?以为卖个破绽,让我误以为有陷阱不敢冲?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饶是犯嘀咕,可这样干对眼儿下去,根本不是取胜的办法,何况对方城外所有人加到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就算后面有大部队,可从小小的城门出来支援,仓促间也不可能抵挡他的铁骑。沙林终于还是决定从正面直接冲击,一是他对左右两边两支部队的印象,几乎可以认定,兵力稀少的两翼,一定有埋伏;二是他对自己的铁甲骑兵有绝对的自信。沙林手一挥,指向了卢克城的南门。顿时喊杀声震天,十万铁甲骑兵排成的纵深方队,左右两侧步兵紧随杀出,在阳光下寒光闪闪,像滚雷一般冲向了震动着大地。

九百米,八百米,七百米,越来越近了。这时,卢克城阵地最前沿的重步兵,几乎同时掷出了自己手中的刺枪,但一阵枪雨,也只造成了不痛不痒的几百人的伤亡。看到这一幕,沙林轻声的冷笑了下,

“哼!原来想靠标枪灭了我的铁甲骑兵,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沙林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成了疑惑,因为没有和想象的一样,再次有刺枪飞出。

而这边,一万步兵投掷手中的刺枪后,迅速踩着汪鹏设计的在大沟里钉着的木桩迅速后撤,他们必须踩着木桩,因为坑下已经满是火油。有点像逃命,因为身后的铁甲骑兵就是追命的死神。一直撤到距离大沟有七八百多米的时候,突然转身,又把手中的盾牌重重叠叠的地在一起,形成了又一道五百米长的盾墙,重新举起了备用的刺枪。此时,城楼上的汪鹏和刚刚撤回的晓昭,相视一笑,因为他们知道,成功了!虽然他们的计策并不是万无一失的,但还是成功了。

冲在最前面的铁甲骑兵,看到敌人突然后退,眼前莫名其妙的闪出一道满是污水的大沟,但是时间已经不容他们考虑,因为冲锋的骑兵根本不能回头,否则会被身后的数万战马活活的踩成肉饼。他们看的见,但是身后的骑兵看不见,更不要说更后面的沙林。此时沙林的眼里,满是被他的铁骑践踏的尸体,别无他物。

子书下令,身边的五千弓箭手对着来势熊熊的骑兵,进行了第一轮试探性的射击,但只是普通的箭矢。铺天盖地的箭矢,却几乎没对眼前的敌人造成任何伤害。第二轮,所有的弓箭手都举起了火矢,城楼上,也同时举起了上千的火矢。片刻的沉默,只听得冲过大沟的铁骑军雷鸣般的吼声,和耳边哔哔啵啵的火焰跳动的声音。

“放!……”随着子书的大吼,数千追命的流星,在天空划下绚烂的轨迹……

瞬间,沙林的脸登时变得惨白。然而,他瞬间的预感还没有变成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他的十万铁骑军连同所在的土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惨叫,痛苦的咆哮,乃至嚎啕,战马的嘶鸣在呼啸入魔鬼一般的大火中,显得微不足道。十万人,十万匹战马,曾经骄傲的铁甲,在烈火中,成了他们最想摆脱的东西。当人们真正直面随时可以结束别人或者自己生命的火焰时,一种空虚,无助,一种死神的镰刀轻轻割破自己喉管的感觉,笼罩这烈火中和烈火之外的所有人。

子书一下子跌坐在自己的战车里,神情暗淡,脸色苍白。他在想,他是不是错了?

城楼上的,晓昭和汪鹏,慢慢的转身别过头去。

只有黑旗黑甲军中的依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毕竟他是军人,生和死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刺穿敌人的心脏,那么必定会倒在敌人的马刀下。可是,他也只是呆呆的看着,不知道做什么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大火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土地依旧在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的着焦臭的味道。所有目睹这一切的卢克士兵,和沙林的十万轻步兵,或是痛哭,或是大叫,或是瘫坐在没有火焰的土地上呢喃着。眼前的景象,是只有地狱才有的修罗的炼狱。

是夜,最为明亮的依旧是天空的月亮。空气中的焦臭还在淡淡的飘荡着。沙林退兵了,纵然还有十万人,但他和他的士兵已经无力再战,他们的心都被炼狱一起融化。卢克城内,也是一片死寂,没有丝毫胜利的气氛。依鸣,子书他们四人坐在一起,第一次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