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荆州日渐稳定,横在路强心中的另一件大事也可以适时地展开了,那就是教育。

正如很多人想的那样,九品中正制已经实行了几百年,虽然遭到很多人的痛恨,但在潜意识中,却从没想过、又或是根本没有改变的能力,只能任其强压在所有寒门庶子的头上。

象蒯家这样的大族,家中都聘有西席,专司教授家族中的子弟,然后择其优异者推荐入仕,最后为其家族所用,这在现在的士族豪门中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也是寒门子弟为什么无法出头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教育资源都掌握在士族门阀手中,寒门子弟想要出头就得为他们所用,而能得到他们青睐的又是极少一部分,也就造成了寒门子弟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无书可读,就更无从说出仕了。

路强现在就是要从这方面入手,让普通孩子都能受到教育,只是荆州官府现在能力有限,最好还是先由荆、江地区这些士族豪门带头实行。

这个想法或许有些一厢情愿,但凡事总需有个开头的,待日后官府的实力足够的时候,路强就会开办官学,由官府出资,让所有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而当教育资源不被垄断,天下士子成百家齐放的时候,就是推翻九品中正这种陋制之时。这个过程或许会很长,但历史已经证明,路强的想法一定会成功的。

这种事对蒯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在蒯越心中,没有什么比自己儿子的前程更重要。所以一经路强提出,他就一口答应下来。

交代长沙郡守全力配合蒯家开办学堂后,又谢绝了蒯越和郡守宴请的邀请,命人把司马休之找来。

建康这个乱局还有待解开,谢望祖等智谋之士也不在身边,所以只能先把司马休之找来出出主意了。

对路强的忧心,司马休之也深以为然,三国时曹操挟天子令诸侯,而他之所以能挟持天子,是皇帝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兵,光杆一个,他想怎么捏鼓都行。

如今不一样,何无忌率兵守护在旁,刘裕想控制皇帝就得先干掉何无忌,倒不是司马休之担心何无忌的安危,只是害怕失去何无忌的保护,皇帝会有性命之忧。因为皇帝实在太不给刘裕面子了,一旦刘裕干掉何无忌,说不定就会换上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从而让他肆无忌惮地操控朝廷。

想了片刻,司马休之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大人可曾想过现在就率兵进京勤王?”

路强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如果现在就带兵进京,自己之前所做的岂不全白费了?自己的人马能不能拼过刘裕的北府军先不说,桓玄、卢循、徐道覆,甚至刘毅都会跳出来,自己有多少人马够抵挡这么多敌人的?

所有的决定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底线上,那就是要有足够的实力,另外兄弟也不能出事,现在兄弟还不是离开建康的时候,如果兄弟离开建康,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将来还有谁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同时路强也不想让何无忌出意外,可现在的情况摆在那呢,除非何无忌肯离开,否则他一定会被刘裕所害。问题是以何无忌对皇室的忠心,他肯离开建康吗?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何无忌向刘裕屈服,不过这貌似也是不可能的。

见路强不肯答应,司马休之又建议路强把皇帝接出建康,弄得路强哭笑不得,这个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族,怎么说不出一点有建设性的东西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司马休之,如果他知道路强的真正身份,显然就不会出这样的主意了。

路强有点明白了,这个主意怕是谁也出不明白,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

挥手让司马休之退出去,沉吟了好一会,才提笔给兄弟写了一封信,信中写明了何无忌目前的处境,同时嘱咐兄弟在自己回建康之前,不要再过问任何朝政,也不要再激怒刘裕。一切以安全为重。

路强没有要兄弟主动放何无忌离开建康,但想来兄弟会明白他意思的。

刘裕要的是权力,不是兄弟的命,相信只要兄弟从此以后深居后宫,不再过问朝事,刘裕也就不会再有弑君的想法了。

信写好后,并没有马上就派人送出去,不是他信不过身边的人,只是这封信事关重大,一旦落人别人的手里,势必会引起极大的震荡。所以这封信必须由他的人亲手交到兄弟手中,而这个人选非孙瑶莫属。

大队人马只在长沙停留一天,就启程赶回江陵。

这一来一回,已经两个多月,走时炎炎盛夏,回来时已是金黄满地,不过这黄的并不是树叶,而是田里的作物。

江南一年两季收成,今年的老天爷对路强也很眷顾,始终没有什么灾害出现。再加上江陵施政得当,眼看今年就是个大丰收的局面。

越接近江陵,官道上行人越多,有往来的生意人,也有很多走亲窜友的百姓。人人脸上都是一种充实满足的表情。

一个地区的政策是否合乎民心,有没有给百姓带来真正的实惠,从行人的表情中就可见一斑。

在进入江陵境内后,路强就命令大军在后,身边只带着几十个亲兵当先而行。

晋安郡给他的触动很深,虽说得到百姓的认可很重要,而且百姓对他的感激也是发自肺腑,但路强还是不习惯那种场面。

江陵很多人都认识路强,不过还没等他们向这位年轻的刺史大人致敬的时候,路强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越接近城门,行人越发多了起来。

王凯见前面行人速度慢了下来,立刻就要前去疏通,却被路强拦住了。

只见路强当先跳下马,跟在百姓后面,一点点向里面走着。这种融入平常百姓中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了,反正已经到了家门口,也不急在这一刻。

从前桓玄执政江陵的时候,过往百姓是要交人头税的,不过路强掌权之后,第一个取消的就是这条政令。

为此,陶渊明等人都有些不赞同,但随着进城百姓的增多,所带来其他方面税收的增加,才让他们明白路强的良苦用心。

其实他们是有点高看路强了,路强取消城门的人头税,实在是很反感这种压榨百姓的行为,跟增加税收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人流量的增加,才导致城门口的拥堵。

王凯一众侍卫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行人,生怕从那冒出个人来捅路强一刀。

路强却很享受这种感觉,跟在人群后,犹如鹤立鸡群一般,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着。

正走着,忽听前面乱了起来,接着就见百姓们纷纷躲向两边。

路强个子高看的远,只见一众骑马的家奴护卫着一群年轻公子哥从城里向外走着。当先是一个身材肥胖、脸上五官都快挤在一块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不同于其他的公子哥,因为他身上穿的竟然还是官服。

赫然竟是陈家的长孙、陈墨涛。

一众公子哥个个鲜衣怒马,看样子倒象是要去城外狩猎。

“让开、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挡陈大人的路,不想活了...”

恶奴在前面开路,躲闪慢一些的百姓,立刻就会挨上一鞭子。

看到这个场面,路强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扭头向守卫在城门处的官兵望去,却见他们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表情漠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这就是我治下的江陵吗?王镇恶干什么去了?陶渊明干什么去了?

路强是平头百姓家出身,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

就在路强将要发怒的时候,一个老人躲闪不及,一下摔倒在地,而此时恶奴的马蹄已经抬起,眼看就要落在老人的身上..

“王凯”

路强实在忍无可忍,怒喝一声,不过有人却比他的声音还快,就在王凯将要闪身跳出的时候,一条人影忽然从人群中闪出,挡在了老人身前。

只见这个人单手抓住即将落下的马腿,大喝一声,然后猛地抡动手臂,硬生生地将马匹摔倒在地。

看到这个场面,路强都忘了发火,虽说草莽间藏龙卧虎,可毕竟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而这个年轻人的力气真可用力大无比来形容,即便是自己,恐怕也没这样的本事。

这时场面再次大乱起来,百姓们纷纷四散而逃,陈墨涛等人的恶奴却将少年围在了中间。

“那来的野小子,连我们家大人的马也敢摔,活得不耐烦了吧?快跪下磕头认错...”

少年将老人扶起后,转身昂然道:“常闻刺史大人英雄盖世、爱民如子,却没想到在江陵发生这种事?看来传言有误,这位刺史大人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当着路强的面骂他,这不是在打一众侍卫的脸面吗?王凯等人拔刀就要冲过去,却再次被路强拦住了。

路强缓步而出,先是来到惊的面无人色的老人面前深施一礼,道:“老人家受惊了,这位小兄弟说的对,在江陵发生这种事,是本官治下不严,本官愧对江陵百姓,在这给您赔罪了”

“啊!您..您是路大人?”

老人一眼就认出路强来,眼见刺史大人给他行礼,顿时吓得手忙脚乱,翻身就要跪倒给路强磕头,却被路强拉住了。

“老人家无需多礼,您稍等,本官这就还您公道”

路强说完转身,脸沉似水地道:“全部给我拿下,招王镇恶、陶渊明来见我,本官要在这里现场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