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难题。

朝廷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向全国各地发出檄文,以皇帝的名义免除路强一切职务,并招其回京听参。

何无忌离开建康,这样的诏书早晚会传出来,所以这是在路强的意料之中的。只是路强没想明白,刘裕明明正忙着对付刘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公然挑战自己?他就不怕自己与刘毅联合对付他?

当路强接着向下看的时候,才明白这个东西的出处,因为在檄文的后面,标明了路强所犯之罪。

“目无君上、居功自傲,公然收容反贼孙恩的女儿,意图谋反...”

这其中前几条罪名对路强已经名义任何意义,唯独收容孙恩女儿这条,是他无法抵赖、也不想否认的。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件事怕不是刘裕搞出来的,而是天松老道。

天松在建康能有这么大的影响,确实很让路强意外,不过现在却不是琢磨这件事的时候。

路强现在雄霸荆、江二州,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能力,却也未尝没有朝廷这面大旗在后面打马虎眼。这才能让许多心中有想法的人老实下来。

现在朝廷突然宣布他为叛逆,谁敢保证那些藏在暗中的敌对势力不会跳出来?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路强说他就是司马德宗,恐怕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适得其反,更给人以口实。

路强起于危难之中,什么样的局面他都不会害怕,问题是手下这些人会是什么想法?还会跟他一条心吗?

在这种情况下,路强还如何进兵剿灭卢循?

大帐内静悄悄的,路强神色平静地坐在中间,下面分别是司马休之、冯该、周奎、韩延之,以及来送消息的王镇恶和谢望祖。

除了路强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其实谁都明白,他们做的事跟朝廷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毕竟若是再这么下去,身上必然会被扣上附逆的外衣,这却是谁也不愿承担的罪名。

王镇恶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如果不是路强,他现在恐怕还是个小小的行军主簿,又怎会成为荆州的第二号人物?所以不管路强是什么身份,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王镇恶的这种想法也代表了很多人的立场,若是路强在江陵,也许就不用议这件事了。而现在司马休之和韩延之都是忠于朝廷的,接到这样的消息,他们心中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一条针对路强的诡计,问题是怎么破解它?

王镇恶看了看周奎,二人微不可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站起身对众人道:“古语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朝纲紊乱,这条诏令显然不是出自陛下之手,所以下官以为,根本无需理会它”

王镇恶说完,眼睛望向司马休之,这里他最拿不准的就是这个皇族。同韩延之虽是初次见面,不过他知道这个韩延之是路强救出来的,应该会站在他们一边的。

谁知司马休之忽然笑了,道:“看我干什么?陛下从前一直厚待路大人,而据我所知,那位孙姑娘早就在路大人府上了,陛下要降罪也不会等到今天了,所以这道诏令根本不会是陛下发出的”

韩延之虽然从心底支持路强,不过确实不愿背负反叛的罪名,皱着眉头道:“如今檄文已经传遍天下州府,别人怎会知道檄文的真假?”

谢望祖阴阴地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大人正可将那些三心二意之人从荆州剔除出去,至于怎么应对檄文上的内容,老朽觉得再简单不过,就以乱命为由,原封不动地封回去”

顿了一下又道:“如今刘裕身兼大司马、尚书令、大将军等职,朝廷发下这么一道旨意,居然没有他的大印,诸君不觉得奇怪吗?所以老朽断言,刘裕并不在建康,这道旨意也是背着他发出来的”

众人的反应基本都在路强心中,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有些话不说在明处是不行的,虽然稍微对韩延之有点失望,不过想想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一定会向自己尽忠的,所以不能责怪他,也不会因此冷落了他。

众人也说的差不多了,该他做最后总结了。

“本官同陛下相交与危难之中,虽不敢说完全了解陛下,但知道陛下天性仁厚,决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所以本官也深信这道诏书不是出自陛下之手”

目光转向王镇恶,道:“传令荆、江各地驻军严加戒备,有胆敢借此机会造谣生事者,格杀勿论,本官会传令罗颂将军助你,勿要保证荆、江二州不乱”

“属下遵令”

路强的目光再次转向司马休之,道:“休之将军,我给你三千人马,为大军前部先锋,本官亲率大军在后,明日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其他将军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遵大人令”

众人一齐站起身,轰然答应。

众人退出去之后,王镇恶和谢望祖转身又折了回来。

“大人,韩将军似乎有点想法啊!”

谢望祖也不隐瞒,直接把心中的想法对路强说了出来。

路强微笑摇头道:“韩将军尽忠朝廷,无可厚非,日后你们会明白的,本官担心的倒是那些士族豪门,王大人回江陵,谢老就去浔阳,务必要保证后方稳定”

此时路强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建康,天松老道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绊子,若不有所表示,岂不是显得太无礼了?不过这件事路强不会亲自出面的,他会把天松在建康发展势力,阴谋推翻朝廷的秘密告诉刘裕,让刘裕去收拾天松,毕竟建康是他刘裕的地盘。

王镇恶和谢望祖知道事关重大,同路强研究一通之后,立刻启程分别赶往自己分属的地方。

当天晚一些的时候,路强再次召集冯该、韩延之等将领商议如何进兵,毕竟自己这边只有两万人马,而卢循却还有五六万人呢!

人刚聚齐,忽听侍卫来报,卢循派人送礼来了。

卢循派人送礼?莫非他还想求和?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随着路强一声令下,王凯带着刀斧手侍立在左右两侧,然后命人把卢循的使者带上来。

什么样的领导用什么样的兵,卢循派来的这个人,胆子跟卢循差不多,本来就是求和的一方,气势上就短了一截,再见到这种架势,顿时就差点尿裤子。

带着随从哆里哆嗦地上得堂来,也不用谁吩咐,直接跪倒,高呼道:“小人奉卢大人之命,拜见路大人”

路强连问他姓名的心情都没有,直接道:“你还来干什么?前有苟林偷袭,如今又有徐道覆明攻,本官若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下次就是他自己率兵来了吧?回去告诉卢循,主动投降,本官可以对他既往不咎,不然天兵到时,必让他尸骨无存”

“大..大人息怒,这都是徐道覆的私下行为,我家卢大人并不知情”

使者吓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哼!看在卢循还算识时务的份上,本官可以再原谅他一次,不过有个条件,就是献上徐道覆的人头,不然一切免谈”

“这...”

“嗯?”

“是...小人这就回去转告卢大人”

使者说完连忙爬起来,就要向外走,抬头忽见堂外一员武将大步走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建康有圣旨说要抓您进京,如今刘裕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武将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什么”

路强“大惊失色”地站起来,道:“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

“来人传本官军令,回...”

说到这,路强好像才发现卢循的使者没走似的,大声道:“你怎么还在这?快回去告诉卢循,献上徐道覆的脑袋”

使者再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周奎看着使者的背影,不无担心地道:“大人,卢循会上当吗?”

路强微微一笑道:“别人或许不会,卢循一定会的”

“传令冯老将军率三千人马守城,其他人马随我拔营起寨”

随着路强的一声令下,始兴郡城忽然动了起来,一队队士兵集结之后,向城外开去,而此时卢循的使者还没有离开城门。

听了使者的回报,卢循不由将信将疑,路强都已经打到门口了,难道被一点礼物就买通了?这可不象他的作风啊!

其实卢循对路强的提议是很动心的,上次惹事的苟林死了,路强就没有再追究,如果自己把徐道覆的脑袋送过去,再备上一份厚礼,路强会动心退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只是个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就在这时,天松派人送来的密信到了,看了信上的内容,再结合使者带回的消息,卢循不由长出了口气,原来路强是真的撤走了,就不知道他能不能过这一关,如果他解决了这次危机,再打来怎么办?

想到这,卢循的眼中不由冒出一道凶光。

死道友莫死贫道,如果徐兄弟的脑袋真能换回路强退兵,那徐兄弟就为大哥献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