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中,谯纵是个温文尔雅、学识渊博的人,又待人和善,不计小利,为官清廉。简直就是当代官员的楷模。

这些个优点从他能迅速在益州站稳脚跟就可见一斑,不过若真把他当成一个心地仁厚、毫无野心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谯纵这个模范官员在侯晖、阳昧的逼迫下造反,杀毛璩还可以说迫不得已,可没过几天,侯晖、阳昧也人间蒸发了。这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据说当时侯晖、阳昧为了逼谯纵造反,曾把他丢进水中,可这位谯大人忠君爱国,誓死不从。二人又将他从水中捞起来,再以益州百姓安危相挟之后,谯大人为了百姓,才迫不得已答应同他们造反...

各种谯纵被逼不过才从贼造反的版本很多,不过侯晖和阳昧已经人间蒸发,想求证是根本不可能了。

谯纵自号成都王后,立刻宣布免除百姓所有苛捐杂税,严惩贪官污吏、对那些地主土豪也不留情面。一时间,蜀中地区面貌为之一新。

益州的官员不少,但真正掌权的却都是他谯家人。所以在有人提及谯纵的无奈时,路强却嗤之以鼻,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如果一切都能按着谯纵的设想进行下去,他的这个成都王一定会长久地坐下去。

所以起初他的心情是很不错地,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觉,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可这种心情很快就被一封信打破了,这封信并不是路强写给他的那封,而是桓玄想要联合他的书信。

谯纵连看都没看就把信撕的粉碎,他当然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也不是不想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对抗朝廷。可问题是桓玄想要对抗的不是朝廷,而是路强。

路强是谁啊?

那可是掌管着半个朝廷之地的雄霸之人,手下精兵数十万,强横如二刘,都要对其退避三舍,你桓玄惹不起人家,就想拖老子下水?你还是不是人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回复桓玄呢,江陵那边就开始动了起来。陆地军队频繁调动,水面被荆州水军封锁。

听到这个消息,谯纵到不好一下就与桓玄划清界限了,他在想,万一路强派兵打过来,桓玄说不定还能出兵扯一下路强后腿什么的。

谯纵虽然占据了益州,可整个益州太大了,许多地方还没有完全依附,东拼西凑下来的军队也不过三万多,他心中很清楚,要不是占着地利,根本无法阻挡路强的大军。

就在这时,路强的信也到了,看到这封信,谯纵真的被难住了,路强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步,可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实力不如人,说什么都没用。

说实话,谯纵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桓玄的,若不是荆州有路强,他早晚都会起兵消灭这个废物的。

在谯纵的成都王府后院,有一个单独的小跨院,跨院很隐秘,平时除了谯纵自己,别人根本不许入内,就连下人都是指定好的。

不知道的以为这里关着什么人。其实弄得这么神秘,完全是应这个人的请求,他告诉谯纵,自己不方便露面,同时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个神神叨叨的人自然就是天松了,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道士装束,而是做一个文人打扮,名字都改了,他现在叫卢松。

天松是作为一个隐士被人引荐给谯纵的,他给谯纵的理由就是因为得罪了路强,才不得不隐藏行迹的。

他得罪谁对谯纵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松能给他才谋划策。假借侯晖、阳昧之手造反,事后又将二人灭口的计策就是出自天松之手。

就这样,两个阴谋家一拍即合,每遇大事的时候,谯纵都会来咨询一下这位卢隐士。

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谯纵第一个想起的当然还是卢隐士了。

天松这次没有再用道士身份出来招摇撞骗,也算是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当然了,教中的事物也不能丢下,只是现在都由手下徒弟们去做,他在幕后操控而已。

听了谯纵的来意,天松也不由沉默下去,他知道路强早晚有一天会对蜀中动手,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难道这路强天生就是克制自己的?

“先生可有妙计?”

谯纵很急,从接到路强的信到现在,嘴里已经不知不觉起了几个大水泡,刚尝到当王爷的滋味,他可不想就这么放弃。

正如路强所想,天松的势力都在江南,他是不可能去北方发展的,一旦蜀中再被路强攻占,他就真的无路可走了,所以他担忧并不比谯纵少。

沉吟片刻,才道:“王爷,再下有一策可解此局,就不知王爷肯不肯做?”

“哎呀我的卢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哑谜?尽管说就是了,只要能不让路强进兵,什么办法我都肯用”

天松凝视着谯纵,缓缓道:“向秦国称臣,求秦国发兵”

听了天松的主意,谯纵一下就呆住了。

谯纵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论怎么闹,都是汉人内部的事,可那秦国君主姚兴却是羌族人,自己向他称臣,百姓们怎么看自己?天下人怎么看自己?自己死后,还不得背着汉奸的骂名、遗臭万年?

天松明白谯纵在担心什么,沉声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秦国的兵马虽然强盛,不过想要攻入蜀中,却也不见得容易,另外他们还要先过路强那一关,只要挑动两方大战,王爷不就可以趁机休养生息了吗?”

天松说的这些,谯纵当然明白,只是这种事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是个读书人,深知那些异族南下时,都对汉人做过什么,如果他选择投降秦国,也预示着他从此将失去天下士子之心,这对他将来的统治是大大不利的。

可若是不行此策,一旦路强大军杀入蜀中,自己这王爷不也做到头了吗?

一时间心里犹疑不决,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天松看出谯纵的犹豫,心中不由冷笑“又是一个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人”不失时机地道:“这件事可以做的隐秘些,我们可以对姚兴说,只有在击败了路强后,我们才能对其称臣”

在现实利益和身后名声中,谯纵终于选择了现在了富贵荣华。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本王先秘密派人去见秦主,请他发兵拖住路强,另外再要桓玄自梁州起兵...”

天松微笑着插口道:“王爷这时还可给路强去封信,表明要与桓玄划清界限,以此来迷惑那路小儿,相信只要姚兴出兵,桓玄再添点乱,他也就没心思顾及我们了,说不定王爷还可兵出蜀中,在荆州大地分一杯羹呢,哈哈!”

谯纵勉强笑了一下,去路强地盘上夺食?自己还没虎到那种程度,只要路强不打进来,让自己消消停停地坐这蜀中之王,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谯纵密谋应对路强的时候,王诞在十几个亲随的保护下,担着各色礼物也到了蛮王摩脱的寨子外面。

王诞曾在宁州做官,对宁州的环境以及山中蛮族的情况很了解,这也是他敢来见蛮王的原因。

摩脱身材高大威猛,比路强还要高一些,四十多岁,长发披肩,一个硕大是金环套在脖子上,长相狰狞,双眼凶光闪烁,仿佛时刻要择人而嗜一般。

瞪着大眼珠子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诏书下面那个大红印上写的是什么。

其实做为一族之长,他是认得几个汉字的,但也仅限于几个,诏书上的内容还是王诞读给他听的。

摩脱长相虽粗,心却一点不粗,他知道在蜀中,还有不少可以同他平起平坐的蛮王,那么这个荆、江刺史为什么单找上自己?另外他对这份诏书的真假也存着疑惑。

皇帝宝印究竟是什么样,也只停留在传说中,他根本就未曾见过,而且一个刺史手中,怎么会拿出皇帝的圣旨来?

不过摩脱确实对诏书上的任命很动心,蜀中的群山中,象他这样的部落不下数十个,见面的时候除了厮杀,就只能称兄道弟。

可如果能得到皇帝的任命,成为所有蛮人之王,那可就不得了了,单子民怕不有几百万?

眼神闪烁中,随手将诏书丢在面前的木墩上,微笑道:“王大人是吧?呵呵!王大人来的不是时候啊!昨天谯纵也曾派人来过,也要正式任命我为蛮王,这却有些难办了,你说我该信谁的呢?”

摩脱汉字不认得几个,汉语却说的很好。

谯纵确实派人找过这些山大王,却只是送了不少财物,没什么任命。不是谯纵不知其中的厉害,而是蜀中的山大王太多,他封不起。

摩脱作为其中实力最大一支,所送的礼物当然不少。在谯纵想来,这些蛮人喜好金银,只要他们不闹事,给他们些好处是不成问题的。

单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人的眼光问题,同时也说明正统在现在人心中的地位。如果谯纵是皇帝,恐怕也不会只送金银了。

王诞微微一笑道:“大王深晓中原文化,应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吧?谯纵是什么人?乱贼而已,待我家大人天兵一至,必要他灰飞烟灭,到那时,他的任命还有什么用?难道大王也想和他一样,背上叛贼的骂名吗?”

摩脱听了王诞的话,眼睛顿时瞪了起来,这个汉人胆子当真不小,竟然敢如此同自己讲话?

王诞在摩脱的凶光瞪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那里,他之所以选中摩脱,就是因为这个人虽有凶名,却并不莽撞,对待汉人也算和善。

这样一个聪明的蛮人,一定会明白其中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