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

文处茂从不饮酒,那怕是新春佳节。在军营同部下吃过年夜饭后,就在几个侍卫的陪伴下上城巡视。

走过南城的时候,忍不住向洛阳的方向望去,他的家人都在洛阳,这个时候洛阳皇宫的钟声该敲响了吧?

要不是还有那些不安分的四邻,自己也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了,看来只有天下真正一统,才能和家人团聚了。

微微摇了摇头,举步向西城走去,刚走几步,就见一个士兵迎面快步跑来。

“将、将军,烽、烽火,河西郡方向”

“什么?”

文处茂呆了一下,随即大吃一惊,拨开身前的士兵,快步向西城跑去,还没有到西城正门,远远就见一座座烽火台燃起冲天大火并迅速蔓延至远方。

多年的经验告诉文处茂,一定是河西郡出事了,可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秦军年夜饭吃多了,胆子也撑大了?

“来人,立刻派出斥候,去河西郡看看出了什么事?吹号,召集所有军队上城戒备”

文处茂出自赵伦文麾下,最擅长的就是防守,瞬间就分析了目前的情况,如果敌人攻击河西郡的话,一定会防备并州出兵,那么这个时候出兵,定然会中敌人的埋伏,所以必须等到天亮,所有情况侦查清楚了再说。

早在路强途经各处的时候,就命人把烽火台一路修建,边关一旦燃起烽火,很快就会传到洛阳,所以文处茂并不担心路强会被蒙在鼓里。

此时河西郡已陷身一片火海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城头的烽火台处,身中六箭的杨校尉,仰身躺在烽火台旁,就是他在重伤的情况下,仍爬到烽火台旁,点燃了烽火。

烽火在夜色中跳着浪漫的舞姿,仰望烽火的杨校尉最终带着一丝笑意离开了人世,作为一个守城的低级军官,在这场保卫战中,他虽然没杀死一个敌人,可仍用最后力气向后方的朝廷百姓报了警,尽了一个军人的天职,所以他走的很安详。

来偷袭的并不是秦军,而是魏军,这就是姚硕德定下的计策。

要魏军以劫掠秦国边境的行动,骗过晋朝的探子,分批将大军秘密运送到秦、晋交界的黄河边,最终选择在大年夜这天发动。

偷袭并血洗河西郡后,蓄势已久的二十万魏、秦联军突入晋朝境内,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围困并州,一路南下直扑洛阳。

晋朝现有百万大军,可这些军队大部分驻扎在边关,洛阳四周倒是有十余万大军,只是分散到虎牢关、函谷关、萁关之后,洛阳的实际兵力只有五万。

姚硕德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形式突入晋朝腹地。

“噹、噹...”等待已久的新年钟声,终于在洛阳皇宫城墙上响了起来。皇宫外早汇集了无数的百姓,听到钟声后,顿时欢呼起来。

“万岁、万岁...”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着。

路强和王神爱等家眷站在宫墙上挥手向百姓致意,不过若是靠近就不难发现,此时路强脸上并没有一丝节日的欢喜之色。

此时烽火虽然还没有传到洛阳,不过边关各处的八百里加急却送到了。

西凉李暠出兵十万,如今已杀入仇池地,正向秦州挺进。

秦将杨佛嵩率十万大军兵出武关,正星夜杀向荆州。

高谈德出兵十万,兵临辽东郡城下。

拓跋仪十万大军出盛乐,直扑雁门关。

敌人三路出击,事先没有半点征兆,显然蓄谋已久,不但成功骗过晋朝的探子,甚至可以说将路强也玩弄于股掌之上。

难怪姚兴那么奴颜屈膝、李歆会突然失踪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敌人来势虽凶,不过路强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陪百姓敲完新年的钟声后,他将部署各军准备反攻。

为了听到新年钟声,百姓们已经等了半宿,现在钟声敲过,兴奋的百姓们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家休息了。

应该说烽火这东西,也是古人一项很伟大的发明,它传递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时任何一项交通工具。

此时上书房内,在京是文武重臣已经到齐,不过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送王神爱她们返回后宫,路强快步来到上书房,还没等说话,就见侍卫长王铁快步而入。

“陛下,萁关烽火”

“什么?”

路强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前方可是有几十万大军的,敌人就是有百万大军,也不可能这么快打到萁关的。

顾不上同群臣打招呼,快步来到书房旁的大型作战室,那里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沙盘,从这上面,北方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路强站在沙盘旁,第一眼就落在黄河上,他明白了,冬季黄河结冻,敌人一定是从冰冻的黄河杀过来的,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明白,姚兴吃错药了吗?竟然敢主动进攻自己。

这次敌人来势汹汹,算计精准,分别以大军牵制住自己边关的精锐部队,然后派一支军队直捣黄龙。

看来自己从前真的是小瞧这些邻国了,他们中也不乏能人啊!不过这样就想打垮老子吗?他们想的也太美了。

这个时候内阁及各部大臣都已经站到路强身后,虽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萁关有烽火传来,说明敌军已经深入朝廷腹地了,而这种情况是从前所没有的,有的人甚至在想,莫非元帝南渡的悲剧又要重演?

路强沉声把知道的情况简单向群臣通报一遍后,接着道:“情况紧急,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韩延之和已经重返内阁的王镇恶低声商议几句后,率先道:“敌军虽来势汹汹,但现在是冬季,敌军后勤补给跟不上,必不能久持,臣担心的是从并州到萁关之间的各村镇,所以臣建议要幽州檀道济将军派一支军队骚扰敌军后方,同时抓紧时间疏散沿途百姓”

烽火已经传来,这个时候做这些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但亡羊补牢,这些却也是必须做的。

路强点点头,要旁边的书记官,立刻拟旨,用印之后就给檀道济发出去。

就听韩延之接着道:“李暠和杨佛嵩两路人马均不足为虑,何、赵两位大将军统兵有方,而且两地驻军均不少于十万,谅他们也打不进来,而以雁门关的雄奇,拓跋仪也定无功而返。至于高谈德就更好办了,冬季海上虽然寒冷,但并不是不能行船,陛下可命徐大都督以少量人马进驻百济,胁迫解家兄弟出兵高句丽,高谈德必不战自退”

“所以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杀入我朝腹地的这支人马”

韩延之的说法可以说与路强不谋而合,点点头道:“接着说”

“臣的意思是,趁敌军还没有杀到萁关,立刻疏散洛阳至萁关的百姓,然后放敌军进萁关。这样做的好处是,敌人远来,必然想尽快杀到洛阳,以求出其不意地攻陷洛阳,而我们放他们进关,就可最大限度地减少萁关以外、其他郡县百姓的伤亡”

路强一直说韩延之是帅才,现在看来,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这时赵永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后,又垂手走开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李暠的儿子已经被抓回来了,传旨封平,给李暠去封信,问他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各位大人,刚才韩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现在你们立刻返回所属衙门,召集所有在家休假的属员,全部返回衙门开工,朕只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内,必须将附近村县的百姓转移到城中来”

“韩卿,朕命你去萁关坐镇,不管敌人多么凶猛,必须给朕坚守三天”

路强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在谈笑间将一道道旨意传达下去,也正是他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给了群臣无比信心。

群臣答应一声,纷纷转身离去了。

书房内再无旁人后,路强不由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敌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弄出这么大动静,这让他很有种失控的感觉,他知道这不能完全怪罪各地的探子,敌人用心良苦,探子们也不是万能的。

“陛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赵永在一旁提醒道。

路强突然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太监得势、被历朝历代的皇帝所深信了,就是因为皇帝太寂寞了。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皇帝都必须保持镇定,所以在臣民眼中,皇帝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可又有谁理解皇帝心中的孤单寂寞?

每当皇帝一个人枯坐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的只有这些太监。

摇摇头道:“去刘嗣女家坐一会”

这几乎已经成了路强的习惯,每次心烦的时候,他都会去刘嗣女那坐一会。

前方虽有烽火传来,不过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京城这边也做好了各种应对准备,所以路强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刘嗣女似乎知道路强要去,书房的灯一直亮着,事实上各地的消息,他知道的并不比路强慢多少。

而路强也一直默许他有这种能量,可以说这种信任已经深入骨髓,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月光清冷,刘嗣女陪着路强漫步在已经有些空旷的街道上,从路强半天没有说话的表情中,刘嗣女感受到路强心一定很烦躁。

按理说,各路大军已经安排下去,路强应该没什么可担心,可他现在的样子明明就是满腹心事,难道是在担心挡不住敌人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