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范受命出使魏国了,他此行带着两项重要使命。

一方面代表拓跋明珠恭贺拓跋嗣即位,同时祭拜已故皇帝拓跋珪。另一方面则是伺机联络不肯臣服拓跋嗣的部族首领。

路强在迎娶拓跋明珠的时候,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这种事显然是不能瞒住的,而且路强的后宫不多,对那个女人都很宠爱,所以也没理由让拓跋明珠这么一直隐姓埋名下去。

当初拓跋明珠是经拓跋珪准许来中原嫁给路强的,虽说什么事都没办成,但终究还是得告慰拓跋珪一声不是?

当然了,这只不过是个由头,路强不会用他的女人做战争工具,同时拓跋嗣也不可能相信路强真的肯同他和平相处,即便路强肯,他也不肯啊!

另外从情报中得知,拓跋嗣将所有部族头人扣在身边,以次指挥他们的军队,眼下看是这些部族士兵投鼠忌器,但时间长了,拓跋嗣一定会想办法给他们洗脑的。

所以路强相信,那些被扣押的部族头人,一定会在暗中寻找脱身的机会。而韩范的任务,就是要为他们制造这样的机会。

不过韩范还没有出雁门关,洛阳就为他送来最新消息,拓跋嗣秘密邀请李暠和沮渠蒙逊去他的皇帐。

拓跋嗣的实力在不断增强,李暠、沮渠蒙逊对洛阳阳奉阴违,这个时候三方坐到一起,其用意已经不言而喻。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也给韩范出行,带来很多不安全因素。

出了雁门关,就是魏国地界,之前随着拓跋珪去世和拓跋嗣北迁,魏国骑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雁门关外了,不过在韩范没到之前,魏军的影子又时常出现在关外了。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预兆,为此,路强已命檀道济加强戒备,不过暂时还要避免与魏军产生冲突。

如今中原已实现一统,朝廷的精锐部队几乎都调到了北方,一部分在旧秦之地忙着收复各州郡,而绝大部分都驻扎在边境线上。

檀道济坐镇幽州,赵伦文驻守金城,邓祥守雁门,仅在三处,就有三十几万大军,另外边关处的一些小城镇,也都建有烽堡,再配以十几名士兵,一旦发现敌情,就可随时通过烽火向后方传讯。

在这么严密的防护下,拓跋嗣想要南侵,却也不太容易。他显然也是想到此点,所以才秘密约见李暠和沮渠蒙逊。

不过拓跋嗣显然也没想到晋朝会主动派人来,而这个时候,李暠和沮渠蒙逊的使者却还在路上。

正如路强想的,拓跋明珠住在洛阳皇宫,这对拓跋嗣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拓跋明珠不是拓跋嗣的亲妹妹,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所以也一直没觉得她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晋朝现在挑明了这件事,拓跋明珠又是先皇亲封的公主,所以拓跋嗣就不得认真对待韩范的这次到访了。

韩范一行出了雁门没多远,就被魏军严密地“保护”起来。

韩范最擅长的就是嘴皮上的功夫,不过他这次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秀才遇到兵了。这些魏军似乎对晋军怀有很深的戒意,不但不同韩范他们说一句话,就连别人想靠近晋军队伍都不可以。

为了表示没有恶意,韩范一行才三百多人,而保护他们的魏军却有三千,这样一来,韩范他们不象是使者,倒更象被押送的犯人了。

韩范倒也不急,在他的队伍里,不但有内衙门的人,还有知风堂派出的精锐,他深信,这些人一定有办法同外面联系的。

果然,队伍刚过盛乐,就有手下偷偷告诉他,李暠使者张邈的队伍就在前方不远处,不过他们显然也在魏军的严密监视下。

听到这个消息,韩范顿时来了精神,如果能破坏李暠同拓跋嗣的联盟,却也不错,不过心中随即疑惑起来。

拓跋嗣既然秘密邀请李暠和沮渠蒙逊,怎么会让自己的队伍与他们相遇?

稍一折磨,顿时明白了拓跋嗣的歹毒用心,他显然是要把李暠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用不了多久,自己的队伍一定会与张邈的队伍“巧遇”,甚至还会被魏军有意安排在一起。

张邈显然不会想到拓跋嗣会这么安排,也一定不想见自己,不过自己是不是可以同他见上一面呢?

想到这,韩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果然不出韩范所料,队伍又走出没多久,就遇到一队在前方等候的队伍,两个魏军聚在一起商量几句后,就把韩范这伙人并入那伙向对大些的队伍中,然后继续前行。

十一月的漠北,已是朔风呼嚎,滴水成冰。幸好韩范也是北方人,不然非冻出毛病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畏惧寒冷,那伙人的脸孔都捂得非常严实,让人看不出本来面貌。

韩范不由暗中冷笑,这才叫欲盖弥彰,以为这样就可以隐藏身份了吗?恐怕魏人也不肯答应吧?

当晚,韩范正在帐中书写这一路的见闻,这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忽有侍卫来报,魏军将领请他过帐饮酒。

这个魏将已经不是在雁门关外接韩范的那个,据说是盛乐守将,是拓跋嗣的心腹爱将,名叫张衮。他要去皇庭述职,正好带上他们。

韩范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呢,当下简单收拾一下,就披了件长袍向张衮大帐走去。

刚到张衮营帐门口,斜刺里也快步走来一人,那人低头走得甚急,要不是韩范及时站住,就要撞在韩范身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话未说完,当看清韩范长相时,不由愣住了。而韩范也看清了他的面孔。

这是一张典型的汉人面孔,面孔清瞿,眼睛细长,下颚三缕长须,很有那么点博学多才的样子。

韩范微微一笑,做了个先请的手势,道:“张大人请”

“你、你认识我?”那人说完,随即觉出失口,脸色微变,忙把嘴闭上了。

“不认识,呵呵!随口一说,韩某怎会认识甘做异族奴才的汉人?”说完韩范伸手推开张邈,率先走进帐中。

张邈听了韩范的话,先是一呆,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韩范却是冤枉他了,因为李暠虽一心割据,却是个地道的汉人,但李暠命他来此的另一项使命,就是可根据情况,假意向拓跋嗣称臣,以换取魏国对西凉的支持。

如今李暠和沮渠蒙逊接到路强剿灭乞伏炽磐的旨意后,故意找借口拖延,只为等拓跋嗣出兵,他们就可彻底不必再受晋朝的威压了。

这本是一件极机密的事,张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晋朝使者?而且还被安排在同一帐篷饮酒。

这个时候张邈真的想转身就走,可为了完成使命,最后还是咬咬牙挑帘走了进去。

一进大帐,顿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同外面宛如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和酒水混合的味道。

张衮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间,两旁有两个女奴跪地侍候着,大帐一侧有几个满脸大胡子的魏军将领,另一侧却只有两个座位,如今韩范已经坐在上首,下首的位置显然是给张邈留着的。

“张大人,怎么来得这般迟?莫不是瞧不起本将?”张邈尚未说话,张衮粗豪的嗓音就响了起来。

张邈无奈,只得躬身施礼,道了声罪后,才来到韩范身边坐下。到了此刻,他那还不明白张衮的真正用意?

韩范见张邈坐下,故意问道:“看这位大人也是汉人,不知在那里为官啊?”

张邈心中暗恨,这家伙明明已经只得自己的身份,却仍在这装糊涂,是想看老子出丑吗?

淡淡地道:“在下西凉张邈,受我家凉王之命来赴魏国皇帝之邀,这位大人眼生的很,可是也是受邀而来?”

韩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受魏皇之邀而来,不知凉王是那国的臣子?你出来时,可请示过我皇陛下的同意了?”

一句话顿时将张邈问住了,是啊!李暠明明已经向晋室称臣,现在却跑到晋朝的敌国来做客,有经过晋朝皇帝的同意吗?不过话说回来,李暠敢去问路强吗?

张衮坐在上面,原本是想看场好戏的,现在见韩范一句话就问得张邈哑口无言,不由大感失望,西凉没人了吗?怎么派出这么个笨蛋?

干咳一声,插口道:“你们都是我大魏的坐上客,有私人恩怨,可过后解决,今天本将请你们来,主要是代表我皇欢迎各位的到来,来、喝酒”

按照拓跋嗣的意思,只要双方见面,目的也就达到了。

谁知韩范却不干了,起身对张衮抱了抱拳,又指着一旁的张邈道:“下官代表吾皇出使贵国,同时也要代表明珠公主祭拜贵国先皇,为的就是要与贵国和平相处,永为兄弟之邦,现在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出现在这里,还请张将军将其拿下,交给我国自行处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张衮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看韩范,又看了眼一旁同样傻眼的张邈,心说这个晋使不会是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