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奉剑请罪方寸乱

黑陶药罐缓倾,泌药之声如山泉泄玉,悦耳动听,褐色的药汁味道奇特,霁月却早已习惯。

探手于药盏,温度正适。帏内轻咳声传来,霁月忙端了药,莲步趋之。

两个宫女勾起帘子,移了绣枕,扶雪靠在枕上。

雪形容憔悴,两颊泛出病态的嫣红,衬着素来莹雪似的肤色,显目而妖异。

“王爷。”霁月将药盏放在宫女手上,为雪盖上薄被,动作轻柔而温婉。

雪衣散发,雪又咳了几声,微微喘息,问霁月:“霓虹丫头回来了吗?瑶宫那边情况如何?”

“哦。”霁月一手端药,一手持匙,微笑回答:“霓虹还没有回来,王爷先喝药吧。”舀出一匙药,撮醉轻吹了,才送至申屠雪唇边。

雪蹙了蹙眉,推开了药匙,“你去瑶宫看看。”

霁月心下为难,嘴上忙答应:“好,待王爷喝了药,我这就去!”

雪忙喝了药,任霁月为自己擦了嘴角,只觉浑身无力,躺在枕上微微喘息:“现在可以去了吧?”

娇美如月的脸上表情一凝,霁月微蹙眉头:“王爷先睡一会儿吧。”

雪微微转头,盯着霁月,目光如逼。

霁月忙起身,柔声笑道:“我这就去,王爷静候!”

见她去了,雪倚在枕上,轻叹了口气。

自回王宫以来,他的病日重一日,竟无法亲去看望元葳。

最重要的人走了,她该是怎样的断魂!而这事偏偏与王兄脱不了干系,王兄恐怕这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原谅了吧。

两个丫头怕他过虑而病情加重,这几日来竟都含含糊糊,不将瑶宫的实情告诉他。然而王兄已经几日不来看他,国师也日夜守候在瑶宫,她是身怀六甲的人,又遭遇这样的哀伤,情况恐不妙……

“王爷。”霓虹随霁月进来,骄阳般或俏皮或自傲的笑容早已消失,眉眼间似有哭泣的痕迹。

雪撑起身子,叫霓虹起来,忙问:“元葳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

见雪声情急切的样子,霓虹挤出一丝笑容,回禀:“王爷,如夫人哀伤过度,国师开了安神药,已让如夫人安睡。”

“安睡总会有醒来的时候……”雪轻声说,五脏如沸,俯身呕了一阵,把刚喝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急得霁月和霓虹不知如何是好,忙替他收拾。

霁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劝道:“王爷……王爷要自个保重,大王如今已是分身乏术……”

“我知道!”雪抓住霁月的手,沉声问道:“告诉我,王兄和元葳到底怎么样了?”

“这……”霁月看了看霓虹,知道已经隐瞒不过。

霓虹哭着说道:“自那日大王奉剑请罪,如夫人弃剑昏迷,已两日未醒,大王日夜守在如夫人身边,水米未进……”想到申屠释形神尽悴的样子,渐渐地泣不成声。

“奉剑请罪?”雪眉心一蹙,将目光投向霁月。

霁月忙说:“那日如夫人醒来,大王百般劝慰,如夫人不听,只抓着那块血锦,要为东侯郑宇报仇,大王令缚中郎将至瑶宫,谁知中郎将不但不下跪,还说他只是为父报仇,东侯郑宇杀了老中郎将,死有余辜,大王欲当场斩杀中郎将,却被如夫人制止了。如夫人哀恨当头,将一切罪责加在大王身上,大王没有做任何辩解,亲手奉剑,请如夫人泄忿……”

雪抚着胸口,一阵猛咳,“王兄……胡涂!”撑起身子,唤霁月霓虹:“快,快扶我起来!”

“王爷要去瑶宫?”霁月摇头,“如夫人正昏迷着,王爷这会儿就是去了,又能怎样?”

雪抚着霓虹的肩,任宫女为自己披衣理发,“王兄方寸已乱。奈何为元葳窥见实情?既为元葳窥见,不为隐瞒,说东侯受伤尚存,还自甘认罪,殊不知在元葳心里,没有了东侯郑宇,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王兄欲以恨支撑元葳,但是恨始终不能让她撑持下去!”

霁月恍悟,这些日子陪伴如夫人,亲见如夫人在大王面前虚与委蛇,背着大王则神思飘忽。之前不明白她何以撑持至此,现在听王爷这么一说,霁月才明白,支撑如夫人的,恰恰是她决意离开的东侯郑宇,是那眉间心上的一缕相思,如果东侯郑宇不在了,相思又寄望何处?

知如夫人的,是王爷……——

“元葳,你醒醒,就算我求你……”

他乞求着,乞求老天,乞求这已经昏睡两天的人。

他是晖国君王,他从来没乞求过谁。

两天了,她只这样静静躺着,苍白的脸上死一般寂静,似乎所有的生命力都离她远去。她这样滴水不进,已经两天了!

太医都说,如果再不醒来,恐怕大小性命都难保啊!国师看过之后,也只是摇头:“子欲活而活之。”

其他一切办法,都没有用……

“只要你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申屠释这样握着她的手,不休不眠地守了两天。仅仅两天,他深邃的轮廓已憔悴无形,素来的傲气再也不见。

只求你醒来……

无论是淡笑的你,哭泣的你,虚与委蛇的你,闷闷不乐的你,想着别的男人偷偷落泪的你……,我统统接受。

只求你!求你……

不管你会不会爱上我,我都会放了你,如你所愿……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吻在唇畔,抵在额间。

不知不觉,眼角温热的**流出,水珠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他才惊觉是自己落泪了。

这样的哀伤,这样的害怕,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母妃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不要!元葳……,我求你,一定要醒来……”申屠释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毫无生气的容颜,“我知道你恨我,你醒来啊,你要怎么惩罚都行,醒来……”

“王兄。”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王兄伏在元葳床边苦求,终是不忍,霁月搀扶着他进来了。

申屠释转过头来,见雪孱弱的面容与元葳的竟有几分相似,心里更加沉痛。

“你还病着,怎么不好好休息?”

偏生雪的病也在这个时候犯得厉害了。

雪坐到床边,轻轻摇头:“王兄,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来照顾她。”

“你怎这样不听话?”申屠释有些生气了。

雪忧心地看着他,微微蹙眉:“王兄,我已经长大。倒是你,这样子,怎么照顾她?”

“大王……”霓虹看着申屠释,眉眼凄楚,她已经劝过多次,大王都不曾听过。

霁月俯了俯身,婉声说道:“大王,我们陪着王爷照顾如夫人,请大王先去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儿,也好继续照顾如夫人啊。”

申屠释凝视着元葳,终于答应暂去休息一会儿。

雪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想象东侯郑宇也是这样抚摸她的。

她这样静静地躺着,一脸无声的哀痛。她的痛,只在霎那间便夺去了他的呼吸!

热泪盈眶的流殇,远远不及这种痛,她的痛只在平静下潜伏,没有人能够触摸。

雪触到她苍白如纸的脸,久久不能言语。

“生命如此美好,你怎么能够放弃呢,元葳?”泪晶莹如珠,缓缓滑落在他憔悴的脸庞上,“郑宇不允许你这样子!元葳要活下去,为了郑宇好好活下去,还有……孩子,郑宇要这个孩子,孩子一定会很可爱,郑宇珍爱之胜过自己的生命……元葳,赶快醒过来吧,为了郑宇,也为了孩子……”

一切的美好只在这睁眼闭眼之间,你怎么能够放弃?

“郑宇这么爱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忘了你们的海誓山盟了吗?你怎么能不顾一切……”——

桃花最盛的时候,她坐在西陵湖畔哭泣。

已经忘了哭泣的起因,她只是伤心欲绝,身后的桃花在夕阳下默默凋谢,满地哀伤。

她哭地太厉害了,以至于毫无知觉,直到面前的夕阳突然暗淡,她才渐渐抬起头来,朦胧的泪眼,映出他模糊的脸。

温润如玉,笑如春风,他的轮廓渐渐明晰,她看到了他惊喜与痛楚交织的脸,一双世所仅有眸,明澈如清溪,璀璨若星辰,深邃而复杂。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默默敲扣着她的心扉,熨帖着她心底如深的伤口,似乎要包裹她的一切……

她慢慢站起身来,伸手想要靠近他,靠近他的眼睛,靠近再靠近,就在她快要触到的那一瞬,漫天桃花忽地聚至,淹没了他的脸,吞没了他的身影,唯有残红翩跹……

“郑宇——”她突然记起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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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时候没有申屠雪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