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北海冰封鲛人泪
杜伯仁看着一脸惊骇的她，目光深幽而冷酷，他说：“君仲不会来了。”她颓然靠在山石上，经了半夜的霜露，石面寒冷彻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马上摇头否定：“不可能，不可能的！大哥，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她将目光投向杜伯仁，祈求他说出她想要听的话，杜伯仁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了：“君仲明日便与飞虎将军的千金成亲。”她听到这一句，如遭雷击，“怎么会？你骗我！君仲根本不喜欢她！”杜伯仁叹了口气：“燕燕，你二哥该成家了，你也长大了，父相会为你择一门满意的亲事……”“我不要！”她朝杜伯仁大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落下来，“我去问他，我要他亲口说出。”她丢了包袱，跌跌撞撞地往前院走。
前院里，灯火通明，相父和几个叔叔伯伯都在，君仲也在。她随杜伯仁行了礼，这才将目光投向君仲。君仲看着她，一言不发，清俊的脸失去了阳光般的笑容，变得一片阴郁，似乎乌云沉沉，瓢泼大雨在即。一个伯伯首先发话：“燕燕啊，你二哥就要成亲了，你怎么不高兴？”
她默不作声，只定定地看着君仲，等着他开口。灯光照彻前院，彼时已近破晓时分，呼吸寒冷彻骨，家丁家将都隐匿无踪，气氛却越发森严。他凝视着她，目光变得深不见底，脸上如绷紧的弦，那一箭终于射出，正中她心上最致命的地方。他说得很慢，似乎就是要让她听得清楚，好让她铭记一生。他对着她的眼睛说：“燕燕，二哥要成亲了，飞虎将军能助我成就盖世功勋，获得无上权力，到时燕燕要天上的星星，二哥也能摘下来给你！”
那一刻，她的泪水终于落下。她颤抖着，自失而笑，说出来了有生以来最违心的话：“恭喜你，二哥！”之后她一直在笑，笑着看他披红上马，看着他迎来凤冠霞帔的女子，看着他们拜堂入洞房，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他出征了，她从大哥杜伯仁口中得知，他就这样丢下了她！
她把自己关在房子，哭得天昏地暗，无论杜伯仁怎样敲门，她都不在乎……
那天，她鬼使神差地经过经过书房，见书房门关着，里面似乎有争吵的声音。她蹑手蹑脚靠近窗边，听到了有人提到“君仲”，是丞相和大哥！她只是想听听那个人的消息，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得知那样惊天的阴谋，一个处心积虑的夺取王权的阴谋！
她骇在当场，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正向她靠近，也不会想到大惊之下滑的那一跤，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她抚着腹部痛不欲生，感觉什么正流出自己的身体，她咬牙颤抖着，恍惚看见闻声出来的丞相和大哥，都是一脸铁青……
“君仲，君仲……”在那个清冷的别院里，整日整夜地念着他，那撕心裂肺的痛渐渐麻木，她忽然想起曾经陪他看过的海。那时已是冰封的冬季，飞雪满天。她独自一人来到北海，望着无边无际的冰冻，她再也找不到那种波涛旁边的感觉，再也找不回那个陪她看还的男子。北风凛冽，生生刮过她的脸庞，泪水已经流干，雪花又打湿她的双唇，一切都是那么苍白，那么的冷酷无情。那段美丽的时光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她在海边站了一天一夜，直到心冷心死，直到整个世界在眼前消失……
后来问招嵘，见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招嵘说，他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的鲛人，带着满心的破碎，令他震撼不已。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救了那个心碎的鲛人。
之后一场高烧，醒来之后，前尘往事便在她脑中消失了……
月色泻入窗，映在她苍白带笑的脸上，泪痕如伤蜿蜒而下。燕燕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脸，解散了一头发，铜镜里顿时划出一道黑亮点光泽。那天天未亮，她睁开眼看向身畔的人，满心不舍地轻唤他：“二哥，天亮了。”叫了几次，他才翻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含糊道：“是月光。”她又好笑又无奈，推了他好几次：“听，鸡都在叫了。”他睁开眼睛，双目含笑，却继续含糊：“是猫头鹰在叫。”她还想开口，他已用他的办法堵住她，青涩渐渐变成甜蜜，她的小小闺房里，初尝禁果的男女战栗着，交叠的姿态正好摄入镜面铜光，丫鬟进来正好看到了镜中影像。
她记得铜镜里自己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样子。君仲将她护在身后，冷静地叫丫鬟退下，那一瞬她看到他眼中有厉芒闪过。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素来玩笑无忌的二哥那样的眼神，也是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感觉到他在她心中的重量。
如果他们的关系被人知晓，她不怕自己会遭受什么处罚，她只害怕二哥在那些长辈面前体无完肤，她真的害怕，所以求他尽快带自己离开。在相府，她除了他，可以别无留念，而他不一样，丞相夫人生他养他疼他爱他，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怎能舍得下？作为嫡子中的长子，家族的使命更不容许他有丝毫背叛。他犹豫了，直到丞相决定与飞虎将军结儿女亲家，一番反抗之后，他才下定决心带她走。
“燕燕，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在一起。”他曾那样信誓旦旦，转眼却告诉她，他为了功勋和权力，要和别人成亲。那一刻，她清楚地听到一种透明的破裂，是心碎的声音……
镜中的面容渐渐模糊，心中的人却越来越清楚。那日在山寨入口一眼见到他，见到他马上的英姿，仿佛一个古老的记忆突然复苏，她突然记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似乎是一个可以为之赴死的人，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她迫切想要抓住他，朝着他的背影拼命追逐，拼命地叫唤，甚至连自己叫出的是什么都不清楚，直到有人将她推倒，腹部剧痛传来，抽搐的瞬间，她记起了一切：她的二哥，她的孩子……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将发簪砸向铜镜，燕燕看着镜中的自己，泣不成声。
这样深的痛，为什么要让她经历两次？为什么？
那个冷酷的冬天，她独自来到冰封的北海，漫天的风雪在她眼里化作尘埃，海面一片荒芜，仿佛回到了远古的某个冰季，无尽的苦痛汹涌而至，却已于事无补，于事无补……
为什么要这样？她选择了忘记，已经重新来过，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曾经？
忘记，不是很好吗？——
山中郡，积雪已经冻结。
哨探突然来报：“林家军倾巢出动！”
杜君仲拍案而起：“好！等的就是这一天！”清俊的脸上笑容高深莫测，向左微微转首，对一个高大威猛的貂裘壮汉道：“神射手，这次就看你了！”
壮汉霍然起身，对着杜君仲一拱手：“定不负将军所望！”话中三分豪气七分自信，令在坐将领纷纷侧目。这就是杜相在全国招募到的神箭手，此人臂力过人，饭量极大，射箭更是百发百中，百步穿杨，正是飞虎军此时所需。
调兵遣将，严阵待敌。当林家军接近飞虎军寨门之际，壮汉手持弓箭，叱咤而出，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射者无不应弦倒地，林家军顿时阵脚大乱，飞虎军趁机杀出，林家军损失惨重，只得退会堡垒，又做了“缩头乌龟”，飞虎军派去骂阵的人骂了三天三夜，林家军终于重新出动，与飞虎军战于石城下，林家军也出一善射将领，杀飞虎军十余人，无人敢当。飞虎军中神射手大怒，单骑突入，直取那善射敌将，弓弩紧张，两箭在弦，敌将慑于神射手勇武，来不及放箭，被神射手生擒，此战飞虎军大胜！
傍晚时分，飞虎军营寨里，热闹非凡，众将士痛饮相庆，唯有一人心不在焉。
神箭手见杜君仲突然不说话了，问道：“将军难道喝醉了？”另一将领已是半醉，踉跄着走到杜君仲案前，“将军怎么会醉？将军……我再敬你一碗！”
杜君仲扬首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淡淡说：“我出去吹吹风。”士兵递过披风，想跟在他身后，却被他伸手制止了。
帐外银月当空，映雪成画。可惜她不在身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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