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石榴果熟产子难
上次陪元葳去了一趟海边，回来之后，申屠雪的病情突然加重，似主梁轰然倒塌，整个大厦再也找不到支撑。
雪抚着胸口咳嗽一声，面色如纸，呼吸更似有气无力。窗外枫叶已红，在这萧瑟的季节显得别样璀璨。雪淡笑着望向窗外，到现在眼睛还能看得清楚，这已属意外，元葳的眼睛却已向外界关闭，能看到的只有她想象出来的东西。
巫医族的催眠术，虽然能够帮助她脱离危险，却让她日复一日地活在梦幻中，不愿醒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梦幻会出现裂缝，到时元葳该怎么办？
到时……他已经不在了吧。雪明白，自己的生命正走向那早已预料的尽头，任何人都无力再阻止了。王兄这些日子基本放下国事，每日不是在瑶宫，便是前来自己这边看望。王兄内心焦虑，几人看得分明？
雪已不再亲自前往瑶宫，元葳也不再需要他的探望，王兄渐渐变得沉默，有时候来这里看他，可以不说一句话。不用开口问，雪也知道元葳那边的情况了。
“还真是令人担忧啊！”长叹一声，雪微微转头，见一个淡黄的身影缓缓进来。
“王爷。”霁月对着申屠雪暖暖一笑，过来随手关上了窗子，“王爷要是饿了，我们就先摆饭吧，估计大王要看着如夫人用了膳才能过来的。”
申屠雪深着病色的面容上，显出几许了然。霓虹将药膳端上来，申屠雪勉强用了些，就叫撤离。“霓虹，你去瑶宫看看吧。”
霓虹答应着去后，霁月扶着雪走入琴室，想弹琴为他散心，却见雪转头拂开了窗帘。窗外石榴树上的果实正红。霁月忙命侍卫摘来几个熟透的石榴，问雪是否掰开。
雪看着霁月掰出的珍珠，淡笑浮上脸颊：“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也许我能够见上一面。”兀自笑着，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王爷只要好好保重自己，总会见到如夫人的孩子。”玉手呈上一颗颗淡红的珍珠，霁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雪看着这些石榴子微怔，轻轻说道：“不知道元葳喜不喜欢石榴的味道？”
霁月一蹙眉，忙将石榴拿开。
“王爷，如夫人只不喜欢吃药，应该不会讨厌吃石榴。”
“是啊，她很怕苦。如果和我一样天天吃药，真不知要把她苦成什么样子。”雪恍惚笑着，想起有一次喂她吃药的情形，从未讲过那么害怕吃药的人，明明害怕却还是自己接过药盏，憋着一口气喝下，那样的勇气至今令他惊讶。他从小就与药同行，苦或不苦，都只……
“咳咳！”一口气不顺，雪抚胸猛咳，两颊顿时泛出病态的红色。
“王爷！”霁月看着申屠雪嘴角的一丝血，大惊。雪喘息着，抿嘴轻笑，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扯了扯面色煞白的霁月：“不许告诉王兄。”
“王爷……”霁月咬唇呜咽，一面点头，一面给他拿水漱口。
“看看霓虹回来了没有。”雪说得很轻，累极了似的。
霁月擦了泪，站起身来，为申屠雪盖好绒毯，缓缓退了出来。
霓虹刚去不久，哪能这么快回来？王爷只不愿看到她伤心而已。大王每日随来看望，王爷却总是掩饰着，深怕看到大王伤心的样子——
霓虹急匆匆赶回来，见霁月靠在门边流泪，忙拉着霁月到一边，悄声说：“如夫人要生了！”
霁月赶忙朝琴室的暖榻望了一眼，见申屠雪似睡着了，这才问霓虹：“怎么回事？不是才八个月？”
霓虹一脸茫然：“我怎么知道，接生嬷嬷说是早产了，现在太医都在瑶宫外面等候，国师和大王都进里面去了呢！”
“进里面去了？”霁月脸色一沉，不难想象瑶宫紧急的样子，最急的应该是大王了。如夫人这一孕真可谓危险重重，好不容易让孩子保留到了现在，如果早产有什么不测，前功尽弃且不说，如夫人的性命也堪忧啊。
“虹丫头，你再去看看，快去快回！”霁月说着，见霓虹答应着就要走，又赶忙拉住她，朝琴室里面看了看，轻轻说：“回来王爷醒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霓虹把腿就走。
产房里，叫喊声不断，宫女将所有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接生嬷嬷忙乱了一阵，弄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得跪在地上，将一切先交给国师和大王。
“他正赶来，他就要来了……”国师伏在床边，嗓音怪异而柔和，不断地给元葳催眠。
元葳不断满头大汗，手紧紧抓着被子，指节发白，“郑宇……郑宇……我好痛……好痛……”
申屠释在一旁，急得浑身紧绷，呼吸急促，双眼紧紧盯着元葳。她痛，她正在受苦，他却不能替她分担一丁点。她叫的是另一个人，不是他，而他给她那个人的感觉。
“他跳下马，门开了……”随着国师的叙述，各种模仿的声音应声而发，“他来了……”
申屠释在原地重重踩了几下，似脚步匆忙的样子，近到她床边突然扑了上去：“元葳！”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贴到自己温热的脸上，声音中喜悦带着几分急迫：“郑宇来迟了！”
“郑宇……”元葳转过头，满脸欢欣对着他，另一只手也伸向他，接着他的力想要坐起身扑入他怀抱。
申屠释连忙俯身，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靠近她的脸，呼吸撒在她脸上，这让她无端流泪。
“郑宇，郑宇，你终于来了……”元葳哭着搂住他，身体阵痛再一次传来，颇得她“啊”了一声，这才记起自己的痛，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她只知道痛，浑身都痛，唯有郑宇能让这痛缓解。
申屠释边吻着她边安慰道：“元葳别怕，我会陪着你。”
宫女端来了药，申屠释一口一口度她喝下。
看着大王和如夫人的样子，宫女嬷嬷掩泣，国师转过身，缓缓退到帐外。
待元葳恢复点力气，接生嬷嬷继续接生，申屠释按照嬷嬷的提示鼓励元葳，并且让她不断感觉自己的存在。
产房外面，霓虹已经跑了三四趟，刚刚回去将情况告诉霁月的时候，王爷已经醒来，并且猜测到了瑶宫的情况，她只得说：“大王进去了，一切都在好转，如夫人正在用力，应该马上就可以看到小孩了。”
霁月见她一副轻巧天真的样子，不由一笑，转而对申屠雪说：“既然这样，我们也去看看吧。”
申屠雪一脸沉着，让霓虹继续去瑶宫打探。
明朗的天渐渐转阴，朔风袭来，已近傍晚。霓虹倚在窗边瑟缩了一下，里面如夫人喊叫声已显得疲惫，大王仍一如既往的鼓励着许诺着。霓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能让大王如此相待的，只有如夫人了。就算她转世再投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运气吧。
不禁有些心酸。自小她是伺候申屠雪的，多年来看着申屠释对胞弟的爱护，渐渐地心里便有了他傲岸的身影。他是她心目中的王！
众人都说她长相品性颇似王后姚艳，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赢得他的亲睐，谁知他心里爱的竟不是姚艳，而是这个后来居上的如夫人。
姚艳那样的女子尚不是他心中虽爱，叫她又如何嫉恨如夫人？真的是情有独钟吗？只是为什么这样不公？想要得的得不到，得不到的却想要，陷入这样困境的，似乎还有王爷。
王爷向来冷淡自持，若不是她跟在他身边多年，真的看不出他对如夫人，和对其他的人有什么根本不同。霁月姐姐相貌性情与如夫人相近，难怪那一次王爷会看着霁月姐姐出神。霁月姐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私下里却苦笑着告诉她：“如果王爷想要一个替身，我心甘情愿做这样的替身。”想来霁月姐姐的情衷就是王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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