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桥断未留桨声伤

月下雪光,在风小的晚上,本来是一道不错的风景,虽然清冷。然而此刻任何人都无心去欣赏这道风景了。

此刻,只有月下的马蹄声,驱马的轻喝,以及鞭策的急切。猎猎披风摩擦着微微动荡的冷空气,静寂的山影在这空气里默默退后,好像战场上得令退后的一排排士兵,眼神高度集中,紧张之势如箭在弦!

淡淡月光下,元葳夹在夜行的护卫中间,驱马向前,有点儿像在逃命。郑宇派遣这三个随身护卫,说是送她回东侯府,其实搞得也就和逃命差不多。

此刻才五更的样子,回去所抄的近路是由郑宇安排的,他说她越快回去越好。

元葳觉得,郑宇似乎把她看得太柔弱了。不久前,她还在睡梦中,在梦里偎依于他温暖的怀抱,他却把这梦叫醒。她醒来时,已见他全副武装,甚至连头盔都戴上了。触摸到他冰冷的战甲,她睡意全消。

“郑宇,你刚刚出去了?”

“嗯。外面雪停了,月光下还可以行路,天亮前,我让他们带你离开。”他神色凝重,几句话似乎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看到他眼中隐隐的焦虑,元葳只不做声,按照他的意愿,迅速穿戴好。她知道,必是敌情有变,他因牵挂着她,才重回营帐的。也许战斗在即,她本不想离开,却知道他不会让她目睹她所不忍目睹的。

“乖乖回去,好好照顾自己!”郑宇为她披上了披风,凝重的脸色稍有缓和。

“嗯!”元葳认真点头,望着他深邃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唇角,却不知该说什么。

郑宇扶她上马她,放缓了声音:“好好回去。”

元葳握着缰绳,展颜一笑,“知道了!”眼睛却看在他脸上,一眨不眨。

见三个护卫已等待在前,郑宇不再看她,一鞭子狠狠打在元葳的马身上。马长嘶一声,扬蹄奔跑起来。

元葳紧拽着缰绳,回头喊道:“我等你——”郑宇却已转身去了。

严峻的时刻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她懂,他亦懂。她知道,只有确保她安全,他才能全心全意与敌军周旋。

然而,虽离开了营地,渐渐远离了战场,她的心却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连着,线的另一头系在身后渐远的营地。线越拉得长了,线的这头越是牵念。

“的的”马蹄也许因了地上的积雪,变得沉重,需要人不断鞭策,就像元葳此刻的心。她犹豫着是要继续向前,还是留下来与他共患难……

终究,她还是鞭策自己向前,只因这是他的愿望。

也许,这次的战场真的充满变数,郑宇无法确保后方营地的安全,无法保证胜利的权柄已掌握在东楚军的手里。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战败……

脑中突然浮现他严峻的面容,元葳突然停止鞭马,马渐渐停下来,她掉转马头,一脸平静。

三个护卫亦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他们刚刚经过的栈桥,桥下黑色的河水流淌,无声无息。

“夫人?”张虎本来走在最前头,一心想着送夫人回去,他再赶回战场帮助侯爷,然而此刻不知为何夫人却停下来了。

“夫人,我们走吧。”张虎来到元葳身边,轻轻催促。也许前方战场已展开了杀戮,他必须完成侯爷交托的任务,他亦知道夫人在侯爷心中有多么重要。

秀眉轻颦,元葳正犹豫不安。一护卫已下马趴在地上,站起来时,神色显得格外紧张,“后面来了大队人马,不知是敌是友?”

“我去看看。”张虎留下三人,驱马上前,空濛山色转眼就吞噬了他和马的身影。

元葳和剩下的两个护卫正翘首等待,张虎已跨马奔回,“夫人,大队人马正朝我们本来,不知是不是晖军?”

“晖军不是在前方叫阵?”刚刚趴在地上听马蹄声的护卫马上提出质疑。

元葳略一思索,心下吃惊,“不好!恐怕前方叫阵是假,晖军想趁机包围我军,待天明真正打起来时,我们已背腹受敌。”

“那、那该怎么办?”一直骑在马上不做声的护卫,此刻紧张得有些发抖。

“怕、怕你个头!”张虎已外的那个护卫斥责一声,也许他觉得在女人面前发抖很丢脸,然而他内心也压着强烈的恐惧,声音颤抖而不自知。

平时有些憨厚的张虎倒还镇定,虽然也和他们一样,听到“晖”字,脑中闪过的是晖军杀起人来的嗜血的面目,心下不由惊悸。虽然在侯爷的部署下,东楚方打了次胜仗拾回了信心,然而晖军已经成功地将恐惧刻在了他们心底。虽不至于闻风丧胆,但对于目睹过晖军嗜杀的东楚士兵来说,要克服那种鬼魅般的恐惧却非易事。

元葳不太理解他们的恐惧,只是内心着急。“张虎,派一个人去向侯爷报急情,得快!”

“好。”张虎指着那个问“该怎么办”的护卫:“你!平时马速最快,你去!”

“是!”那护卫不再紧张,回身,鞭马,踏上桥板,动作一气呵成。

“夫人,我们怎么办?”张虎这下没主意了,继续回东侯府,很难避开开向他们的敌军;返回军营,又违背侯爷的命令。

元葳不做声,只看着那护卫过桥。

张虎看着身边的女子,心下一怔。绝世的容颜在这清冷的晨风中,如凄风苦雨中毅然绽放的蔷薇花,熠熠夺目,一片惊艳……

看那护卫就要到达河的对岸了,元葳的目光中透着十分的决绝,“快去把桥索割断,快!”

张虎回神,看着栈桥,突然明白了夫人的用意,不由惊呼:“夫人!”

“快!”元葳由不得他们犹豫分毫。敌军越来越近,马蹄声已近在耳畔。她跳下马,拔剑亲自动起手来。

张虎终于不再迟疑,拔剑去砍另一边的绳索。

只要桥索一断,栈桥跟着塌陷,敌军就无法顺利过河了。只是这样做,也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路,若被敌军发现,他们便会无路可逃。

“夫人,你先走!”另一护卫上前,接下元葳手头的工作。

元葳朝他笑笑,继续举剑砍那牢固的桥索,有了他的帮忙,桥索终于只剩下薄弱的牵连,最后应声而断。

恰在同时,张虎也割断了另一边的桥索,栈桥“吱嘎”着跌下河去,摧枯拉朽一般,桥上的木板“哗啦啦”散下来,落入原本深寂的河水。

那过桥的护卫在桥断的瞬间,刚好跨上对岸,待听到响声回过身来,还来不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栈桥已消失在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对岸模糊的三条人影,也仿佛看到了那三条人影寄予他的期望。

强忍住心头的震撼,他决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线奔去,他要告诉侯爷晖军的计谋,也要告诉所有的人这里发生的一切……

“呵呵!”终于割断桥索,割断敌军的希望,为郑宇增加些许胜算,元葳突然激动得想哭,心儿在胸腔中扑跳,好像要跳出来,元葳反而笑了,看着身边的两个伙伴,强忍住心头的悲楚和泪意——可能要丧身在敌人的刀下了,她无怨无悔,只是可能再也见不到郑宇,见不到那个温润的深爱她的男子。要让他们两个陪着她死,他们如何呢?

两个伙伴只看着眼前女子绝世的笑容,嘴角牵动了几下,终于笑出声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彼此心中明白,他们亦无怨无悔。

“快上马吧,夫人。”张虎牵过元葳的马,恭敬地请求。

三人转身走不了几步,就听到逼近的马嘶和惊呼了。

“前面的桥断了!”

“快去禀报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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